青鸟成熟时……（短篇小说）

莫零

青鸟成熟时……（短篇小说）

                                                          文/莫零

     1.

        陈明追陆小盟时有一句话最打动陆小盟，他说：我们俩的名字有一个半字相同，这是注定的缘分。
        当天晚上陆小盟在一张白纸上翻来覆去地写他们俩人的名字：陈明，陆小盟，陈明，陆小盟……
       可见陈明并不像外表那样木讷，他是个聪明人呢。陆小盟心里这样想着，顿时不嫌弃陈明的长相起来，仔细回味回味，反倒觉得陈明长得有些许儒雅之气。
       对，就是儒雅之气，陆小盟最喜欢儒雅的男人，她爸就是这样气质的人，衬衫领带，西装头，金丝边眼镜，胸前的西装口袋里还常年别着一支钢笔，她无比迷恋这种气质的男人。
       例如《一帘幽梦》里的费云帆，那个中年儒雅而绅士的男人，她晓得扮演费云帆的演员叫刘德凯，她眯起眼睛努力把陈明和刘德凯的长相做个比较：刘德凯是瘦削脸，陈明也是，不过长了些；刘德凯有两颗大板牙，笑起来有些俏皮，陈明也有大板牙，不过有点龅，不过陆小盟认为那不打紧，陈明笑起来也是蛮灿烂的。最最重要的地方是陈明和刘德凯一样都戴着一付近视眼镜，而且看人都不自觉地眯眼睛，这是一模一样的。陆小盟并不晓得近视眼都是这样看人的，她为陈明也长了一双偶像的眼睛而自豪，嘿嘿，最最关键的是陈明在追求她。
      陆小盟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她梦到陈明骑自行车载着她去文峰公园踏青，梦里的陈明一回头，幻化成了刘德凯的脸，她陶醉极了……
      第二天休息，她摁没了闹钟铃继续睡觉，感觉有亮晃晃的阳光跳到她的眼皮子上头，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陈明正趴在窗台上拿小镜子朝屋里反射阳光。她一下子弹坐了起来，陈明隔着窗户对着她咧开嘴巴笑，她发现陈明的龅牙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她有些气恼地对陈明挥手：你躲开点，我要穿衣服！
      陈明十分配合地背过身子，替她挡住了窗户，她昨晚居然忘记拉窗帘，真是昏了头了。
      她故意磨磨蹭蹭洗漱好了才给陈明开了门，陈明一进屋，就把大衣的纽扣给解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一边解开一边说：不晓得还热不热，我一路上捂着过来的，快点拿勺子吃……
      饭盒盖掀开，是陆小盟最爱吃的小馄饨，陈明邀功似地说明：荠菜馅儿的，我一大早自己包的。
      陆小盟心头一暖，伸手去接陈明递过来的勺子，陈明的手生了冻疮，关节部位都有点溃烂了。外头那么冷，她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么磨蹭，再抬头看陈明，又有了几分顺眼的味道了。
      快点吃，冷了就不好吃了。陈明搓着双手催促她，那双眼镜后面的近视眼又眯了起来，他在笑，陆小盟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2.

       多年后躺在陆小盟枕头旁边的并不是陈明，是一个跟儒雅一点儿也搭不上边的男人，这个男人与她同岁，像个孩子似地喊她盟姐，那是她的丈夫鲁毅。
      鲁毅是独生子，本市人，父母双职工退休，自己有套房，还为他们准备了套婚房。跟鲁毅结婚的时候鲁毅妈就说：小陆啊，你嫁过来我没意见，我们鲁毅看中的人，他喜欢就成，但我得告诉你，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家务活计可是做不来的，你恐怕得多受累了……
       婆婆绵里藏针的话她岂能听不出来呢？这年头，不用自己奋斗套房子结婚就已经很好了，其他可不就次要了么？她也不是不会干，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啊？她能嫁给一个城市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盟姐，咱们早上吃啥呀？”鲁毅从背后抱住了陆小盟慵懒地问。
     “馄饨。”陆小盟开始在被窝里穿胸罩，鲁毅推了她一把：又是馄饨啊！天天吃馄饨！
       陆小盟扭头反问他：不吃馄饨吃什么？我要上班，哪有空给你弄别的？冰箱里现在的不就只有馄饨吗？
       鲁毅一边扯过被子蒙住头一边发牢骚：都连吃两天馄饨了，一点胃口没有！还不如住我妈家呢！
       陆小盟穿好了衣服下到地上，没好气地说：你妈退休了，天天闲着，你老婆还要上班赚钱呢！
       鲁毅也没好气地反驳：少拿上班当借口，我妈以前上班的时候也天天换着花样做早饭给我们爷儿俩吃啊？你自己想睡懒觉……
      陆小盟“呯”的一声带上房门出去了，她委屈地想落泪，昨天晚上鲁毅十来点才回来，上了床又往她身上爬，折腾到半夜才睡去，要不然她也不会起来这么迟。她对着镜子赌气似地使劲儿刷牙，氤氲缭绕的镜子里浮现出陈明的脸，他笑盈盈地从背后搂着她，捉住她拿牙刷的手替她刷牙，她孩子气地把牙膏沫子甩到了他头发上……
      人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她自己听，也有一半是说陈明的。假如陈明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的关系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她和陈明的恋爱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陈明的条件，能不能讨到老婆都难说呢！父亲向来不是个刻薄的人，却对陆小盟说了句这样刻薄的话，错了，不是刻薄，是现实。可惜当时的陆小盟不理解。
       年轻女孩儿爱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你反对的有多绝决，她就爱得有多绝决，仿佛要用这样绝决的爱来证明自己的眼光有多伟大似的，她坚信她看中的陈明不会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彼时的她就像是在隔着一个放大镜看世界，生活在放大镜后面都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父亲跟陆小盟谈判，问她倒底爱陈明什么，他是当物理老师的，自认自己说话条理清楚，思路清晰。他从五个方面论证陈明的糟糕，他掰开五个手指头说：才，富，品，貌，德，他每一样都打多少分？
       才，他是个最末流的大专，你至少也是二本。富，他就送送报纸，连个正式编制的邮递员都不是，家里还住草房子。品，我虽没接触过这个人，但从他的相貌来看，就不是个宽厚的性情，耍小聪明，不踏实。貌，就更不要说了，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德呢，就算他德还不错，这五样综合起来呢？哪样能摆得上台面？
       陆小盟冷冷地注视着口若悬河的父亲，心下一片苍凉，那个卓尔不群，自命不凡的父亲上哪儿去了？那个口口声声视金钱如粪土的父亲上哪儿去了？为什么在衡量自己女婿时，他也用上了这么庸俗的标准？他没年轻过吗？他没爱过吗？他当年不是一穷二白地娶了母亲过门吗？
       父亲发现自己是对着空气说了半天，陆小盟一直在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他突然感觉沮丧透顶，没用，他说了这么多，根本就没有用。还是母亲端着饭菜进来挽救了这场尴尬，母亲一句：先吃饭吧，一家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3.

       陆小盟走到公交站牌等公交车，站牌前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有一对年轻情侣互相依偎着取暖，男孩子让女孩儿把手夹到他大衣里的腋下取暖，两人不时低笑着说些情话。陆小盟没来由地微笑了一下，这样的场景真好啊！她也想起了自己和陈明那几年。
       她从公交车上下来，陈明跨坐在自行车上，一见到她就赶忙把大衣的拉链解开，往外掏炸麻辣串子，有一回炸的是臭豆腐，他说公交站牌上的人都以为他好多天没洗澡呢。
       然后她坐在陈明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吃着麻辣串，嘴里还模仿着赶马的声音：吁——驾！陈明就会配合着把自行车蹬得要飞起来，伴着陆小盟的尖叫声得意洋洋地吹起口哨……
      她和鲁毅从没体会过这些，他们每次约会都是打的。不是饭店，就是电影院。鲁毅妈妈那时还在电影院工作，看电影不要钱是员工及其家属的福利，于是鲁毅在这样的福利下带陆小盟看遍了所有的美国大片。陆小盟胆子小，看到血肉横飞的画面就一个劲儿地闭着眼睛尖叫，鲁毅趁机完成了恋爱三部曲：牵手，拥抱，亲吻。
       陆小盟是个典型的文艺青年，最喜欢看的是《罗马假日》，《魂断廊桥》这类的爱情片，她恋爱时提议要看，鲁毅还陪着看过一两场，但陪看的结果就是电影院放爱情片，他对陆小盟放爱情动作片，一场电影看下来，鲁毅撩拨得她春心荡漾，没多久就把个爱情动作片上映到床上去了。
      结婚之后呢，鲁毅就堂而璜之地拒绝陪她看爱情片了，他说：盟姐，你都结婚了，装纯给谁看啊？陆小盟立刻闭了嘴，在装纯这件事情上，她是短板，她知道，鲁毅一直对她不是处女耿耿于怀，虽然从来没有说破过，可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呢？
      他们把自己的性生活当作是经验之谈，却对女人的贞洁心存芥蒂，你睡过的那些处女们的贞洁又要向谁去讨要呢？你能接受前女友的现男友狠狠甩你几巴掌说：还我女朋友的贞操来！偶像剧里演对现男友坦白自己与前任的情事，最后的镜头总会是现男友深情凝望着女主，拥她入情信誓旦旦地许诺：你的从前我无法参与，但你的将来我会好好呵护……
      我呸！假如陆小盟向鲁毅诉说前任陈明，那她得到的绝不会是他的信誓旦旦，而是他的拂袖而去了。有一次他跟陆小盟做爱，做到一半忽然面目狰狞地问：以前那个男人也这样骑着你？
      陆小盟的激情一下子褪到脚底板，浑身冰凉地像条被抛上沙滩的鱼。从那之后的好几个月，她都无法高潮，每次就像个充气娃娃般任鲁毅在自己身上驰骋。
      陈明骨子里大概也是卑鄙的，至少他没有陆小盟想的那样坦荡，在陆小盟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真心相爱的同时，陈明想的却是怎样用最少的钱为自己讨一个老婆。
      也许他这样想也算不得卑鄙，可跟陆小盟比起来，他的动机就太不纯粹了。他幼年丧父，母亲靠给村里窑厂做砖坯供他念到了大学。这个大学他是不想上的，大专毕业证书除了比高中毕业证书多了一页纸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可他妈要强得厉害，非要给陈家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
      他性格内向，家境贫寒，长相又一般般，大学一念三年，一个女朋友也没谈。毕业出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进了厂，偌大的化工厂清一色大老爷们儿，一晃都二十五六了。每次回家，他无法面对母亲那几乎要盼出血水来的眼睛，他想要是再找不着女朋友，他妈妈的眼睛就会盼瞎了的。于是他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辞职，换份工作。
      辞完职的他满大街乱晃，街上晃来晃去一双双白花花的大腿，却没有一双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学着跟合租屋里卖安利的小伙子耍贫嘴，甚至跟着他去听了几次安利的课，都没有碰上能多瞅他一眼的女孩子。
幸好他碰到了陆小盟。

       4.

        陆小盟最大的优点就是纯真。如果硬要再找出一条她的优点的话，那就是她的手很柔软，但是手柔软这种事情是要亲密接触之后才能发现的，单拎出来待价而沽的话这也算不上是什么优点。是的，陆小盟长相气质都很平凡，皮肤不白也不黑，黄里透着点红。眼睛不大也不小，还是单眼皮。鼻子不塌也不挺，圆乎乎的一团子。嘴唇不薄也不厚，一笑起来连后槽牙都能瞧得见……
        陆小盟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在她善乏可陈的前二十年岁月里，一封情书也没有收到过。当陈明对着她眼睛发亮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些惊喜的，终究他是第一个追她的男生，哪个少女不怀春？
       从前陆小盟是很瞧不起同居的男女的，她被琼瑶小说洗脑洗得彻底，认为谈恋爱就是牵牵小手压压马路。可陈明不这么想，生米煮不成熟饭谈哪门子恋爱？他可没有挥霍青春的资本。
       陆小盟的纯真这时就成了他的大障碍，他有一回趁着楼道里没灯舌吻了陆小盟，结果陆小盟气得好几天没理她。
       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讨好陆小盟，但始终攻不破那道防线。陆小盟甚至憧憬着要把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去他妈的新婚之夜，到时候新郎是谁还不知道呢！陈明那几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直到遇见了大专同学周子杰。周子杰跟他住过一个寝室，大专三年期间回宿舍住的次数没超过二十天，其余时间都跟各式各样的女朋友们同居在一起。周子杰那几天蹭陈明的床住，给陈明恶补了若干的泡妞秘笈。
       没过几天，在请陆小盟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陈明给她买了一支玫瑰花，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马上要去外地同学的公司工作了，可能有一年半载地回不来。他言辞恳切地对陆小盟说不必等着他，要有好的男孩子一定不要错过，他配不上她的等待。
      文艺青年陆小盟被深深地感动了，她产生了琼瑶小说里女主角们的幻觉，觉得她与陈明就是一出《望夫崖》，她发誓会一直等着他回来。那一晚，陆小盟就在陈明伟大高尚的情话里沦陷了，任他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裳，把自己当做一个承诺送给了他。她还记得陈明第一次进入的时候，没两分钟就溃不成军了，却心满意足地紧紧搂着她说：你真好！
     从此陆小盟就安安心心当起了陈明的小妇人。可是陈明没想过有一天小妇人也会冷酷到底，也会绝决离去，这是他自找的，也是陆小盟的宿命。
      陆小盟为了陈明跟家里耗了整整五年，五年期间她打掉了三个孩子。打孩子这事儿陈明却没能劝住陆小盟，生米就算煮成了熟饭，没盛到碗里不还是吃不到嘴吗？陆小盟还没贱到没结婚就给陈明生孩子的地步，在五年里她成长成一个成熟的小妇人，也慢慢醒悟出了陈明的本来面目，他依然是那个高度近视，长脸龅牙的农村来的打工子弟，他无力承担高昂的房价和隆重的婚礼费用，他能给予陆小盟的仅仅是怀里掏出的那一串串尚有余温的麻辣串。
      陆小盟觉得自己耗不起了，可她又找不出什么能跟陈明分手的理由。女人总是这样，你觉得她爱上的是这个男人，其实她爱上的是跟这个男人过日子的习惯，习惯是很可怕的惰性，一旦对这种习惯产生了依赖，想要推翻了重来，可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了。这也是很多中国式婚姻的现状，明明枕边人已经不爱了，可就像你的左手一样割舍不得。

      日子只好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陆小盟心想，也许是她命中注定要嫁给这样的男子，她又不是什么闭月羞花的女子，便又释然了。
      又到了过年，母亲提醒父亲女儿已经二十五岁了，父亲这才决定让步。他对小盟说：喊陈明来家里见见。
那是陈明第一次登陆小盟家门，陆小盟担心父亲刁难陈明，饭桌上几次试图转移话题，被父亲狠狠地喝斥了：你跟你妈回厨房去，我有话要对我未来女婿谈！
      陆小盟面带喜色地钻进了厨房，这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陈明是他未来的女婿。
      厨房里，母亲把父亲的忧虑揉碎了，掰烂了讲给陆小盟听，陆小盟破例全听了进去。母亲说婚礼当然是要的，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婚礼让当老师的父亲脸往哪儿搁？彩礼钱走个过场就还回去，在亲戚们面前也好交代，只要他待你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陈明唯唯诺诺地走了，腊月二十八，他按照陆小盟爸爸的吩咐请了自己姨妈来陆小盟家提亲，姨妈在酒桌上驳回了未来亲家的所有计划，她说：你家闺女都死心塌地跟了陈明五年了，娃娃都打掉好几个，还要这样大的排场啊？凑合凑合领张证，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就算啦，都老大不小的了……
      陆小盟父亲气得掀了桌子，当众甩了陆小盟两巴掌。

     5.

       陆小盟是在母亲去世的百天内嫁给鲁毅的，那时她刚刚跟鲁毅相亲认识半年多。她跟鲁毅的相亲是母亲给张罗的，她动用了全部的社会关系才替女儿找到这么个条件不错的小伙子。她劝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儿：你还年轻，条件也不差，想嫁个如意郎君还怕找不到啊？倒是陈明，三十好几了，除了你，看谁嫁给他，你现在看透他也还来得及......

      陆小盟这时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她没想到她真心付出的感情最后是要被拿到台面上来当筹码的。她的青春，她打掉的三个孩子，都是陈明家拿来替自己婚礼讨价还价的条件，她的价值就在跟陈明同居的五年间丧失殆尽了，现在他们家却还要拿着这些条件来让父亲让步，凭什么？

      父亲扇过她两巴掌后，晚上还来她的房间赔礼道歉，他红着眼眶说：小盟啊，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为他打过三次胎，今天我也不至于这么下不来台啊！现在我被人家指着鼻子说我的女儿不值钱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你真是个傻闺女，年纪轻轻给人家打胎，多伤身体啊！爸爸对不住你啊......

       陆小盟伏在桌子上大哭：爸爸，你别说了......

       一连三天，陆小盟都不接陈明的电话，第四天，陆小盟回市里上班，陈明用公用电话打给她，劈头就说：你别去上班了，我们俩私奔吧！

       陆小盟冷冷地反问：为什么要私奔？

       你爸不同意我们结婚啊，那我们不私奔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

       有啊，分手！陆小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鲁毅长得高大威猛，一看就是来自于城市独生子女家庭，他对陆小盟的第一印象还蛮好的，他说他喜欢小巧些的女孩子，这是陆小盟长到这么大以来听到的对她外貌唯一的夸赞，原来小巧也是女孩子的一个优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呢？于是她没有拒绝给他留手机号码。

       后来的恋爱就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了，攻陷过一次的女孩子早没了多少矜持，好比是开膛破肚过的鱼，不立即出售就不新鲜了，女人又不比是鱼，还能腌成咸鱼慢慢吃，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岁，那就跟立过秋之后的茄子似地，一日赛一日地蔫巴下去了，何况陆小盟心里，多少是有点心虚的，她跟陈明同居了五年，还打掉过三个孩子，除了没有结婚证，跟夫妻没什么两样，二手货包装成商品出售，总是有点惶惶不安的，好在鲁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保守，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发现她不是处女，脸上也没表现出太多的失望来。事后轻描淡写地问她谈过几个，她说就一个，他才明显松了口气。

       鲁毅算是个情场老手了，他从大学开始至少谈过三四个女朋友，最长也没超过一年。这回相亲是听从爸妈的建议，奔着结婚去的，讨老婆太漂亮的未必就是好的，务实中用才是硬道理。介绍人介绍过陆小盟的家庭情况，有个当教师的爹，家教自然是坏不到哪儿去的，据说这孩子脾气性格好，从没见她暴脾气过......

      俩人每天发发短信，一个礼拜约会一次，吃饭，看电影，散步回家，没过半年就缠绵到床上去了......

那天父亲打电话过来时，陆小盟正跟鲁毅看电影，电影里飙车正飙得天昏地暗，父亲惊慌失措的声音传过来：小盟，你妈出车祸了，你快上医院来......

      小盟脑子全蒙了，握着手机浑身筛糠似地抖，鲁毅发现她的异常，问：谁打的电话？他拿起陆小盟的手机，继续通话：好，好，叔叔，我们马上就来......嗯，嗯......

      鲁毅拽着陆小盟就冲出了电影院。

      小盟母亲抢救无效，当天就去世了，家里的风俗要么百天里结婚，要不就等三年以后，陆小盟父亲面容憔悴地挥挥手说：嫁吧，嫁吧，不等三年了，这也是你妈的心愿。
陆小盟就这样嫁给了鲁毅。婚礼办得倒蛮气派，鲁毅的父母倒底是城里人，全没因为仓促结婚就缺斤少两，婚纱照，订亲，酒席，一样没少。
      婚礼现场，陆小盟一袭白纱站在台上听司仪煽情的主持词儿：在这个神圣而庄严的时刻，我代表在场所有的亲朋好友们问新郎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愿意和陆小盟小姐结为夫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地爱护她保护她，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都能携手共渡终生吗？
      站她对面的鲁毅郑重其事地回答：我愿意！
      他的脸渐渐模糊成了陈明的样子，陆小盟恍惚间听到司仪又在问她：……你愿意吗？
      她的双眼啜满了泪水，哽咽着说：我愿意！

令箭

淡淡紫丁香

爱情永远是现实和浪漫的混合物，耳闻目睹了亲朋好友的情感经历，发自内心地赞叹来自于生活的文字永远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