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屋檐外灿烂的阳光，我哇哇叫：“不去。太阳会晒黑皮肤。”
“瞎说，周末是阵雨天气，绝大部分时间是阴间多云。”华哥笑起来，“再说了，黑点是健康色。”
“黑了，就不漂亮了。”我嘟哝。呵，女人或多或少都这样小矫情吧？
“我们打算先去龙居寺，那里有很多参天古木，还有花蕊夫人的塑像；然后我们再去李冰陵，他主持修建都江堰水利工程，后来到什邡治理洛水时，累死埋葬在那里。你真不去？会很遗憾的呢。”华哥似笑非笑道。小小鄙视他一下，驴友们总知道我软肋在哪里？
骑游队出发共6人。华哥、建哥和我，赶到军屯镇跟灰狼三人会合时，他们得意洋洋说：“我们早到了。你们要吃军屯锅盔不？”
好家伙，八成先享用过了，才故意显摆的。我好像总是遇人不淑？怎么就撞不到几个绅士？
正宗的军屯锅盔，又称酥油千层饼，据说是彭州军屯周乐全和师傅马福才打烤出名的。做工考究，独具风格，以香、酥、脆、细嫩、化渣而名扬川西。常有人老远驾车而来，就为买几个军屯锅盔尝尝。上次我们骑游广汉三星堆返回时，坤哥和兵哥还专门给家人带了回去。经过一些地方，适合关注的，不外是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当地特产、名小吃等等。军屯锅盔，倒也算是值得一提的特色了。
我们没有多做逗留，就一路往敖平-红岩-什邡方向疾驰。
毕竟是夏季，没有阳光曝晒，也显得闷热。坤哥、兵哥他们不来拖后腿，我就算队伍里垫底的，骑行速度也因此被华哥拉得飞快。赤裸的胳膊被凉风裹挟，脚下却是热浪翻卷烘烤，冷热之间，怎一个煎熬了得？
好在沿途乡土景致怡人，冲淡了旅程的单调和不快。秧苗在水田里葱笼，农人在地里辛勤劳作。敖平到红岩之间，有很大一片，正在打造荷塘，睡莲已然绽放，荷花含苞蓄势，等待粲然的时机。恍惚间，似乎能看到偌大的荷叶下，眨巴着鼓鼓的蛙眼，偷窥纷乱繁杂的俗世。到静夜时，就还原成它们的天地了吧？莫名想起来一句：听取蛙声一片。
“那边种的是烟！”灰狼对着一处农田嚷，“最痛恨抽烟的人了！”呵，灰狼总这样孩子脾气。但他的话也提醒了我，儿时的一段记忆便浮上：
爷爷和父亲都是要抽烟的，自产的烟叶截断成二、三寸长，使劲儿裹紧卷起来，就可以叼在嘴里吞云吐雾。
我讨厌晾晒烟叶，油腻腻的烟碱粘在小手上、衣裳上，很难闻也难于清洗。但我却特别喜欢在某个闲闲的午后，搬个小板凳坐了，慢慢帮父亲裹烟卷。选一片截得最完整的做外封皮，把其他的紧紧卷进去，像做一件小小的艺术品。
而现在，讨厌也好，喜欢也罢，都被父亲带去了天国。天堂里，也种烟叶吗？谁帮父亲晾晒？有没人还会像我一样，认真帮他做精致的烟卷？
（二）
龙居寺依山就势，规模并不很大。据说始建于隋代，从外观看是四合院构造。我用“据说”、“从外观”这类词，缘于千辛万苦赶到，却吃了“闭门羹”——华哥推测说是地震后香火不旺或者在重建的缘故。
寺庙门口，好几株古木。树身的沧桑，映衬得枝丫更显葱笼、苍翠，凭空增添了古刹的肃穆和庄严。柏树、楠木、银杏并不奇怪，倒是当先那棵酸枣树，让我仰望了好一会儿——第一次看到酸枣树跻身参天古木的行列。
寺庙门口依旧是“福”的屏墙，驴友们嘻嘻哈哈闭眼去摸，不时爆发的笑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却挡不住屏墙后河沟水的欢快奔流。不知为什么，几句古诗文就浮在脑海：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龙居古刹”属于石木建筑结构，雕刻艺术的精湛，从寺门就可窥见一斑。绕院墙慢慢往山坡走一截，踮了脚试图探视墙内却终究不能，只得满怀遗憾听曾经来过的驴友显摆式介绍：龙居寺出名全是因两个花蕊夫人——一为前蜀王建妃，成都徐氏；一为后蜀孟昶妃，青城费氏。这两朵花蕊开在两代蜀君风雨飘摇的后院，名字在蜀地女子中虽不如卓文君响亮，但她们能婷婷袅袅从后宫脂粉堆里走出来，其明艳程度自然不言而喻了。
遗憾的是，不能踏入寺庙。想来寺内，参天古木该更多，花蕊夫人的相关介绍会更为详尽吧？于我而言，恐怕还真是失之交臂了，毕竟我是很少走回头路的德行。
（三）
李冰陵距离龙居寺不远，位于什邡洛水镇章山。据说李冰原本就是什邡人，属蜀山氏后裔，如此看来，晚年的李冰，累死在治理洛水的工地，也算得上是魂托故里、落叶归根了。
我原本以为，都江堰水利工程造福百姓，天府之国也才能沃野千里，大功臣李冰的陵园也该备受关注才对。然而走近了，却让人跌破眼镜——呃，我不带眼镜的，只能用大失所望这词吧。
跨过三座小桥，便是李冰的塑像。小桥很不显眼，旁边的通途，抢尽了它们的风头。是呀，经济发达的今天，三座小桥仄逼得只能通人，早已失去价值了吧？
李冰塑像很高，矗立在陵园大门前。石像束发佩冠，长袍宽氅，左手捋须，右腰佩剑，神情严肃庄重，昂首仰视长空。只是风吹日晒，又没有保护措施，到处是脱落风化的迹象；它的旁边乱七八糟停放着货车、小汽车、三轮车什么的。历史文化的沧桑，对比现代文明的张扬，颇具讽刺效果。
石像后是门殿。青灰屋顶上，满是地震残断的瓦片；粉白门墙斑驳肮脏，堆积着柴禾、杂物什么的。
静静站立，几乎没有勇气往里踏入，心里满满充斥着悲凉。是我们在背弃历史，还是历史在遗忘我们？我们的所谓爱国主义教育、历史文化教育，只会纸上谈兵、空喊口号的吗？
半晌。几个人整理心情，缓缓拾阶而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斜坡上两块大型雕刻石板。当先一个是“九龙石陛”， 采用圆雕、浮雕等工艺，江海横流，蛟龙掀浪，俨然王陵气派。其后的便是张爱萍将军的遒劲手笔：“李冰葬斯”。第一组台阶上，应该还有两根或四根立柱，此外，还有一些什么建筑，但都难以辨认了，只是断壁残垣横陈散落，让人透过满目疮痍窥见曾经的气派和恢宏。
其间，还能见到邓小平、江泽民等国家领导人的亲笔题词，这是李冰应得的殊荣。可我们似乎开心不起来，面对被残叶枯枝遮掩的台阶，每一步都迈得极其沉重，尤其是抬头竟望见靠近顶端，台阶正中还砸落着当初的岩石、断柱等，更是无法挪动脚了。许是长途骑行疲累了？许是1000梯步让人生畏了？也或者，干脆就是，我们实在无法接受李冰陵竟是如此待遇吧？
“加油，不到长城非好汉！”华哥、建哥他们相互打气，似乎想驱散内心的抑郁。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兴趣乏乏回答。想想，觉得不该影响驴友们的情绪，索性转个弯开玩笑，“呃。我不是好汉，我是好汉他妈！”
“你这女子……”他们全都乐得笑起来。我才回神，似乎我占了他们便宜？其实我本意想说：我儿子将来会是好汉。算了，也懒得解释了，反正大家伙也不会计较，逗得他们开心笑了也算不辜负我“宣传部长”的美名。
李冰墓区建在山顶平坦处，四围比较开阔。墓碑上刻着“秦蜀郡守李冰墓”七字。墓围饰看得出来是石制浮雕，且依稀能看出记载着李冰的种种功绩。整体构图古朴美观，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只是掉落下来太多石砖，再也辨认不出来到底有几幅画了。最为糟糕的是，偌大的墓穴也有皲裂的痕迹，让人唏嘘叹息，未知李冰九泉之下可肯瞑目？
陵墓前面，是两组神兽，据说是传说中的水精：水犀(牛状)、狻貂(狮状)、虬(蛟龙状)、质(龟状)。有些比较完整，但也就有断口裂缝的，跟李冰陵墓的颓败一起，惨淡诉说着无奈和寂寥。
我总疑心还有些景致被忽略掉了，但也不再有心情去寻觅。就算寻觅到又如何？或许便是更多一层的悲哀。
但愿有那么一天，会有谁来重视这个问题：历史留给我们的东西，已经留存得不多了，难道要等天灾人祸破坏殆尽后，才能够引起警觉的吗？
（四）
回程。归家。
先生捉了我胳膊，幸灾乐祸笑：“哈，女人，从非洲看足球回来了？”
我才也发现皮肤被晒得通红。估计明天就会变黄、变黑了吧？
龙居寺没进去，李冰陵让人颓唐，还把自己糟蹋成非洲黑人，似乎，我该很后悔吧？可我，怎么就没有半点后悔的自觉性呢？
先生看没打击到我，干脆换个角度，故意耸耸鼻子，瞎嚷嚷：“臭死了，还不快去洗澡？”
呃，这个，还真能打击的，我一溜烟往浴室逃去……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12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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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都江堰有个二王庙，里面供着李冰父子俩的塑像，都很清瘦。1992年我陪着老局长去北京、西安成都开会，期间当地朋友安排我们游玩了很多地方，尤以古迹、寺庙为多。老局长累得对我附耳道：再有庙就不要去了，爬山累得要死，上去了都一样，房子里坐个大胖子，没意思。
我们局长工农出身，彼时已五十八了，革命一生，未出远门，经我说服，方才咬牙跺脚决定让我带他出去转转。去年病逝，我大哭一场，好人。
发表于 2016-1-12 17: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