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北方到南方冷些,但南方的冬季其实比北方难挨一些,因为室内没有暖气。北方农村烧坑,城市统一供暖,室外再冷,室内也是温暖如春。而南方就不同了,温度虽没那么低,但室内室外是一样的,尤其是从前还没有空调的时候,那种湿冷,直往你的骨头缝里钻,让你躲无可躲,缩无可缩。
徽州地区的农村,一到冬季,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就会出现一个小巧的红泥炉子,用灶上烧柴余下的炭火添上,上面架上个小锅,烫点蔬菜,豆腐之类的,一家人吃得热热乎乎。
最常做的是腌菜锅子,入秋时地里收些“高杆白”青菜,这种菜杆子特别长,是白色的,特别适合拿来腌菜,一腌一大缸,到了冬季,捞出两棵,菜叶子拿来炖火锅,菜杆子切稀碎加上火红的朝天椒一炒,下饭得不得了。
腌菜锅子一般是放豆腐或粉丝煮,跟北方吃酸菜炖粉条类似,山里人家舍不得买肉吃,要么挖点猪油加进去,要不切点腊肉过油炒炒加进去,小火炖着,豆腐,粉丝全入了味儿,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们就着锅子喝上两盅,通体舒泰。待锅里的主菜吃完了,再烫上两颗白菜下饭,那味道也是好极了。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若是炉子里还有余炭,便温一壶水真上面,热了正好拿来洗洗碗筷,一丝一毫也不会浪费。
我记得小时候跟爸爸去人家吃喜酒,一般多是腊月和正月,桌子上便会用这种红泥炉子架上几个锅子,条件好些的人家用腌菜烧牛肉,一般的也会加猪肉,我爸说:这里人真不讲究,腌菜也能当菜上席啊?事实上这种锅子是最受欢迎的,又开胃又美味。
泥做的炉子很容易坏,尤其是新做的,火要加得旺些就会烧裂开。这时就要用细铁丝把它给箍好,除了难看些,用还是一样用的。从前人家用什么东西都很节俭,修修补补能省一大笔开支呢。
红泥的炉子,顾名思义是要用红泥做的,徽州地区山上多是红土,这种土种茶叶很好,拿来做炉子也正合适。老祖宗的智慧真是令人称道,靠山吃山,靠水便吃水。现在有了电火锅,酒精炉,红泥小炉基本上已经退出餐桌了,只有饭店会拿它来做个噱头,我们这里有个饭店叫“红泥小厨”,主菜架着烧一小会儿就把炉子给撤下去了。
著名的白话诗人白居易写:“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猜想这位亲民大诗人一定偏爱这样的红泥小炉,炉子上炖好了菜,再温上一壶酒,三两个好友围做在炉旁,连蜡烛都省了,多么温馨的画面?可见诗句里的情趣皆来自于生活,有温度的文字才是好文字。
唉,那种全家人围在昏黄的灯光下,桌上的红泥小炉冒着氤氲的水汽,男人们喝酒,女人们捧碗吃饭,孩子们嬉闹打耍的氛围一去不复返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