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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赵大自焚时,钱二就在楼上,躲在窗帘后面偷偷望,望村里镇上几个搬迁干部带着五六十号人在围墙外起哄,里面有的穿着城管制服,有的穿着解放鞋戴着安全帽提着撬杠大锤,还有几个手臂上纹着古怪花纹顶着古怪发型的。
那些人开始砸围墙栏杆,隔壁赵大突然发了疯,大声狂叫,好像打碎了什么,扯落了什么,又听到有人叫烧了,真烧了!真烧起来了!起哄的人迅速散得一干二净,然后,消防公安都来了,闹腾了好久。
钱二躲在楼上,轻轻啃了几片饼干,喝了点凉水,一直没敢露面,到深夜,才从自家后门偷偷溜出去,避开吵吵嚷嚷的隔壁,跌跌撞撞摸黑走过拆迁得一片狼藉的小路,站到一里外新修的路边等候。路面很宽敞,双向六车道,刚通车不久,车辆很少,路灯还没安装。这让钱二安心不少,觉得总算从自己家里逃出来了,却尽量走到路边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看几百米外小区里点点灯火,不觉有些向往。
“如果第一批动员后就把拆迁协议签了,现在肯定也住进去了,说不定还能摸到干部挑剩下的好楼层好房型呢!坚持到现在,那帮狗娘养的天天骚扰,就是不肯多加拆迁补贴。每天提心吊胆的,啥时候是个头啊?唉!都怪儿子亲家力挺,他们住进装修一新的安置房里,有恃无恐是很舒坦,就让我一个老头和他们僵持着。虽说那群干部不敢怎么样,可整天闹,让人吃不好睡不好,多累啊!难怪赵大会急怒,唉!赵大也是一根筋,说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拿到别人的双份补贴。现在可好,把命都弄丢了。”
正胡思乱想,却见有几个人从自家方向过来,钱二听出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伙,都曾经是这片出了名的钉子户,正大声说着赵大的事。
“赵大看样子白死了,没听说他有精神病啊!真他妈的狠!”
“听说今天当场撤职三个,不用猜,明天肯定又会在别的村镇上任,我们老百姓就算拿命都玩不过他们的。”
“就是咧!咱哥几个坚守到最后,还不是一样都投降了,就王二麻子多捞着了点,可那是省里有熟人才得来的。世道这样,有啥子办法!”
“他们说赵大是留守老人典型的什么抑郁症,还说是受到钱二的挑拨才自焚的,一下子把两颗钉子都拔了!不得不说,当官的脑子就是好!嘴巴一张就让人白白丢了命。”
“钱二今天不在家,说他挑拨怕冤枉不到吧?”
“只要抓进派出所,别说是钱二,说赵大自焚是你张三纵容的你都会承认。”
一伙人闲聊着远去,钱二懵在黑暗里嗖嗖发抖,感觉天更加黑了许多,也冷了许多。开始仔细梳理这几天和赵大在一起的各种细节,是的,确实说过别的地方有人假装烧汽油自焚多要补贴的事,知道憨厚的赵大也有这想法,可自己真的纵容过么?好像说过,又好像没有。
到底有没有呢?
钱二努力摇着头回想着,突然间头痛欲裂,眼前晃动出很多人,有坦然自若微笑的村镇干部,有眯着眼睛不屑一顾的城管,有冷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公安,有揣着钢刀举着拳头的纹身青年,有叹息着摇头的张三李四,有神经兮兮的赵大正在向他招手……
钱二吓得浑身发冷,体如筛糠般跳起来,没命地向更深的黑暗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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