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爱好者 (上)
孙舒登把自己定义为死亡爱好者,这个秘密多年来一直在他内心深藏着,他甚至非常迷信和固执的认为,他一生就是为这个秘密而活着。
孙舒登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死亡的了。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情景:1981年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天,孙舒登读小学三年级,有一天中午放学经过一个村子时,他好奇的跟随小伙伴们来到了一户院落里,破败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他和小伙伴们在大人的腿间钻来钻去,终于钻到了人群围拢的里面。
孙舒登看见一个男人躺在一张芦苇席子上,一动不动,像正在安静地睡午觉,接下来他就看见了那个人的右手耷拉在一边,右手大拇指处有一个焦糊的残缺的巨大伤口,像是被一只野兽啃去了一部分-----那是电击所造成的。
孙舒登像是被一记巨大的拳头击中,怔怔的盯着那个奇形怪状的伤口。
多年以来,孙舒登几乎忘记了这件事-----他生命中第一次见到死去的人,那时他毕竟年幼,根本不理解死亡的巨大含义和无穷痛苦,他内心只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触动到了。
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孙舒登眼前好像突然浮现出那个老人手上的伤口,他禁不住将已经吞咽到喉咙的一口米饭喷了出来,他的爸爸妈妈被吓了一大跳,端着饭碗怔怔呆在那里。
生命的行进好像清风微拂那么畅快,孙舒登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在读高中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第二次死亡:班里一位叫木红军的男同学投河自杀了。
打捞木红军尸体的时候,孙舒登和同学们聚集在一边远远望着:从附近村里请来的游泳高手反复潜入深深的河流里一遍一遍的寻找着,还有几个人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水里拨弄。几个同学把脑袋凑在一块窃窃私语,声音很小,孙舒登依稀听见“神经病”和“单相思”几个字。
木红军在班里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所以朋友很少,在班里能跟他保持密切关系的只有孙舒登,并且木红军做事神神叨叨不按常理出牌,带着某种邪气,所以得了个大仙的称谓,比如宿舍熄灯以后,他睡到凌晨两点却突然穿衣拿上蜡烛和书本去班里复习功课了;比如他经常写一些大家看不懂的诗歌给杂志社投稿却经常被退回来;比如他经常在早晨脱光衣服把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再比如他经常去河边旁若无人的大声朗读和背诵。。。。。。
这是一个刚刚开学不久的秋天,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田野里的玉米都被收割完毕,大地和天空都洋溢着一种满足祥和的气氛,连空气里都散发出某种慵懒满足的味道。孙舒登望着河面上忙忙碌碌的场面,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自己如果不抓住身边同学的手随时会漂浮到天上去,他的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河流上忙忙碌碌的人们渐渐模糊起来,孙舒登随口嘟哝了几句什么,忽然发觉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了,他感到天旋地转。。。。。。
孙舒登无声无息的瘫软在长满杂草的堤岸上,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孙舒登看见了秋天湛蓝高远的天空,看见了自己像一个断线的风筝,慢慢飘向蓝色的天空,跟大团大团棉花糖般的白云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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