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直想养条狗儿,奈何他老汉以前养狗养伤了心,发誓再不养狗了。我呢,一直都对猫啊狗的又怕又没兴趣。儿子后来来了个先斩后奏,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条黑不溜秋的小狗,不大,却凶,汪汪的闹个不停。我疑心是条土狗,精神得很,在家里翻上翻下,倒是不娇气,给它什么就吃什么。猜到儿子是从别人家里抱回来的,喂了一个星期,我们叫儿子抱回去还了,实在是没有精力和时间来喂它。儿子后来说,那是条狼狗。我一听,倒吸了一口气。庆幸还好送还得早。
前段时间,扭不过儿子经常在耳边念叨,终于下决心去重百门口又买回一条小狗。儿子本来想买哈士奇,我害怕那狗长大后那大的块头,我说要买就买宠物狗吧,最后选来选去,买了条比熊犬。 这小家伙太可爱了,白毛带灰,胖嘟嘟的,走起路来,像一团球在地上滚。我们干脆就叫它球球了。不过他说,这狗太小了点,没满月,牙齿都还没长,怕是不好养。儿子去网上一查,也说比熊犬不太好养。我一听,就有些担心起来。我这次,是真心想把它养下去。
球球第一天晚上,大概是刚换了个环境的缘故,一直叫个不停,吵得我们无法入睡。儿子逗弄了一会,倒是上床后睡得呼呼的。他一直陪着狗儿,最后在书房沙发上靠着睡了一晚上。球球在他身边窝里乖乖的趴着。原来这狗儿娇气,要人陪。
我想这小狗也跟小孩一样,哪能一哭一闹就要大人抱呢,可不能惯着它。第二天晚上,球球又开始闹。我看他一脸疲惫,喊他去睡,我来管。我让球球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拉的拉了后,又轻言细语对它安抚了一阵,球球也闭着眼睛安心地睡了。哪知我刚一起身准备走,球球就爬起来了,又开始叫。夜已很深了,周围家家都熄了灯,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球球唧唧呜呜的。我一急,声色俱厉:球球闭嘴,再吵就要挨打了。球球才不管那多,兀自吵吵不休。我拍了球球小脑袋一下,嘿,这家伙叫得更欢了,像是跟我示威似的。我又好气又好笑。没办法,我最后把球球的窝挪到客厅沙发旁边,我拿了被子睡沙发。我在沙发上看见球球在我旁边蜷缩着小身子,小脑袋趴在那儿,乖乖地闭着眼睛,一幅安心安稳的样子。球球更像一个球了。
球球太小了,在家里,在窝里到处乱拉,拉了后,又去踩,又去趴,糊得屁股上,脚上,身上到处都是屎粑粑。下班一回家,打开门,一股狗屎味儿直往鼻孔里钻。他和儿子决定给球球洗个澡。我则拖地。洗完澡,吹干毛后的球球确实漂亮。它甩着小脑袋,兀自不自觉的在家里走来走去,到处闻,到处嗅,最后趴在了鞋柜旁边。我们都笑,原来球球喜欢闻脚臭味儿。儿子去把它抱起来,两个在沙发上淘气。
球球感冒了。大概是洗澡后又趴在地上的缘故。我们觉得白露过了,夜里地上应该很凉了,所以给球球窝里垫了衣服,球球又爱趴在沙发旁边,我们又在沙发旁放了垫子。但不知怎么搞的,球球就喜欢趴在地上。给它一放到垫子上,不一会儿,它就跑下来了。比熊犬的毛虽然长,但是这也是秋天了不是,难道狗狗真不怕冷?
给球球喂药,感冒的,消炎的,拉肚子,又喂了点藿香正气液,吃了几天药,球球又开始吃狗粮了,又开始唧唧呜呜的叫了。我们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没几天,老公儿子都没在家,我一个人在家,球球身上又脏又臭了,我给它洗了个澡,吹干后,把它放进窝里。夜里球球爬出来,又趴在地上,我几次三番的给它抓进去,它几次三番的跑出来。搞得我第二天上班没精打采的,光打瞌睡。球球又感冒了,我一个人给它喂药,给它弄饭。但这次球球似乎病得厉害,它不肯吃东西。我以为是我在它的狗粮里放了一点药的缘故,又重新给它弄,还是不吃。把我急得,打电话问有养狗经验的万嬢嬢,她说,可以喂点葡萄糖。又给球球喂葡萄糖。球球喝了后,果然精神好了点,小尾巴又在转圈了。我才放心地去上班。
晚上回来后,站在门口喊球球,没有看到球球在窝里甩尾巴,我跑到它窝边一看,才发现球球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摸了摸,皮毛尚温热,我摇着它喊球球球球,可球球就是不醒过来。我愣在那里好大一会儿,然后把球球用过的碗,毛巾,衣服,都放进它的窝里,然后提着它的窝下了楼。
天已经黑了,我站在院子里的路灯下给他打电话,我说,球球死了。他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我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了经过。他说,喊你不要给它洗澡不要给它洗澡。又安慰我,算了,回去拿工具就在院子里的花坛把它埋了吧。我说我才下楼,又提着上去,没力气了。把它放在这儿,又怕别人来翻看。他知道我一向独立性差,胆子又小,给我弟媳妇打电话,喊她上来帮我。我站在路灯的阴影处,还在不停的掉眼泪。身边不时有跳坝坝舞的人经过,我也顾不了那多。
不一会接到妈妈电话,妈妈说,你把狗儿装进一个袋子里,丢在马路边垃圾桶旁边就行了。然后又说,你一个人在家,晚上各人下来睡吧。我站在那儿犹豫。我想把球球和球球的窝一起放在垃圾桶旁,可又于心不忍。我知道这个事在很多人眼里或许根本就不是个事。一扔完事,或是一埋了事。可这两个选择,对我来说,都是个事。
我抱着球球的窝下了马路,站在马路边等弟媳妇上来。我看见一个夜归的扁担经过,连忙喊住,我说,扁担,给你三十块钱,麻烦你帮我去后面山上把狗儿埋了好吗。我家就住在山脚下,出门往后走,几分钟就是山了。扁担一脸怪异的看着我,又带点鄙夷的神态,好像在说,埋个啥子狗儿,我再没得钱我也不会去埋狗儿噻。扁担摇着头很坚决的走了。我看见马路边几个环卫工人正围成一圈在大声的摆谈,上去问一位大姐,一开口,我眼泪又往下掉,我说,大姐,我给你三十块钱,麻烦你帮我把狗儿埋一下好吗。大姐看了看我,看了看我手中的狗窝,爽快地说,要得,你放这儿吧,我一哈儿就去给你办。我看着马路边那几辆装满了垃圾的板板车,好像看见大姐随手一扔,就将球球扔了进去。我连忙说,那不行,我得跟你一路。我要看你埋了后才行。大姐不以为然地说,那你放这儿吧,我空了来。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昏黄的路灯将马路上几个人影拉得老长老长。晚风凉凉的吹在身上。我听见一个工人说,把它扔到河里去吧。省事。然后是一阵笑。一个年轻的环卫工人走过来,他赤裸着上身,裤脚卷得高高的,问怎么回事。周围的人告诉了他,一个工人说,真的,小子,你可以找这个钱。要不了好一哈儿,就在这后面随便找块地就埋了。小伙子看着我,似在征询。我连忙擦把泪,说,是的,麻烦你了。小伙子一弯腰,把窝抱起来,转去板板车上拿了一把铁锨,大步就向前走了。
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也赶不上那个小伙子稳稳的不疾不徐的步伐。我给弟媳妇打电话,叫她不要上来了。前面不远处公路边上没有了住家,公路的左边是一座山,山脚下有一坡菜地。小伙子停下来,几步走进去,找了一块空地,就挥起了铁锨。小伙子实诚,也不吝啬力气,他将一切都弄规匀后,我心里对他真是充满了感激。我说谢谢你,小伙子。我这才看清小伙子的模样。小伙子模样普通,皮肤黝黑,身板结实,红裤头露出来一截,系着一条劣质皮带。他走路,做事,说话,身上都有一股虎劲,不知怎么老让我想起老舍笔下的祥子来。
回去的路上,我轻松了很多,我把工钱结给他,又在路边小卖部给他买了瓶可乐。几分钟的路程,我却知道了不少小伙子的情况。我问他,多大了,埋狗狗的时候怕不怕。他淡淡的说,二十三了。不怕。家里父母都是他埋的。原来小伙子是个孤儿。他父母走得早,他是忠县人,很早就出来打工。先是在贵州工地上,挣了点钱,几乎全花在贵州女朋友身上了。没钱后,女朋友跑了。这两年他又飘到了我们这里,在市区租了个单间,白天去各处下力,扛货,晚上就到环卫处运垃圾。九点钟,环卫车来了后,把垃圾装上车,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问他,累不累,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他说,不累,年轻,有的是力气。一个人能挣四五千吧。我说,不错呵。挣点钱存起,今后找个媳妇。只是再不要找贵州妹儿了。他说,是的。说话间,他到了地方,我看见他几步走到他的车旁,将铁锨归了位,又跟那帮工人说说笑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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