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戈戈 于 2015-7-31 17:38 编辑
午餐时,有些漫不经心,正神游太虚呢,就听先生跟儿子说,看看你妈又发呆,然后,父子俩对着我哈哈笑。隔空敲筷子头,我嚷嚷说,各自吃饭,少管闲事。儿子敏捷闪躲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妈你要学会分享才对。看他小脸儿一本正经,言辞貌似挺有道理,就随口说,我在想可怜之人或有可恨之处。一股脑儿碎碎叨叨,跟他们提及谁谁满脑袋糨糊,压根搞不清楚谁好、谁赖,处处遭人白眼还不自知,倒把对他好的人气得半死。
先生笑笑说,这很正常呀,情商低呗。儿子扒拉着饭,悠哉哉来一句,我咋觉得可怜的是你呢。倒,这臭小子啥眼光?就我这衣袂飘飘、风姿绰约,我会可怜吗?儿子竟似知道我不服气,就又说,那人知道别人不喜欢他吗?那人知道别人驱逐他吗?那人觉得自己存在问题吗?如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人家正乐在其中呢,所以,真正可怜的不是他,而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试图去改变人家现状,又碰一鼻子灰、甚至碰得头破血流的人。
我直接就醉了,这臭小子都成哲学家了,远远赶超娘老子,啥时候的事儿呀?简直是坐火箭的速度。跟先生面面相觑一阵,先生先笑起来,表扬儿子很有见地,再对我说你看那些神经病、受虐狂,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享受,谁稀罕你主持所谓正义了呀?好吧,我错了,亲们,我埋头吃饭,行了吧。于是吧唧吧唧吃饭,呼哧呼哧喝汤,用以掩饰彼时的难堪和尴尬。
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几年前了。有位同事跟我同一个办公室,我习惯了用悲悯的眼光去看他:人未老心已衰,每天除了抽烟、喝酒、玩牌外,就是趴在桌上昏睡,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颓废、衰败的气息。老实说我就不明白他活着的意义,难道就是浑浑噩噩地消磨时光,等待死神的降临?而我呢,则完全不同:我精力充沛,我写自己的文字,参加各种可以提升我品格、锻炼我意志的活动。在他面前我有绝对的优越感,那么青春飞扬,活力四射,我相信他是羡慕我甚至是嫉妒我的。
直到有一天,在醉眼朦胧中,他问我:“你每天那么忙忙碌碌,为的是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语气中竟含有无限的悲悯。我愣住了。同时也明白了:我怜悯着别人时,别人却也正怜悯着我。或许世间事本就如此,在浩缈的宇宙中,每个生命都有他的存在方式。除了自己认为自己是可怜人的外,世间再没有一个可怜人的通用标准。那么,我又以什么立场介入,去干涉他人的世界呢?
有一次跟个文友争论,我说可怜之人自有可怜之处,世间可怜者那么多,你可怜得过来吗?她觉得我冷血、无情,差点跟我吵起来。实则我倒不是冷血,只觉得该区别对待吧,并非挂个可怜人的牌,就都值得同情,或者必须同情。若有那遭遇天灾、人祸等的,稍加扶持就能振作起来,何不搭一把外力给他呢?老实说,这种人不算严格意义的可怜者,他们只是暂时陷入困境,他们的内心是自强不息的。所以,万不可以施恩者的嘴脸出现,那不但侮辱了人家,也玷污了自我行善的佛心。谁注定了一辈子在巅峰?谁又没个跌落低谷时?
话又说回来,就我所知,很多所谓的可怜人,未必就真惨得活不下去,只是强烈地赖着别人,或者物质上的,或者精神上的,无休无止地索取,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倒反而理直气壮,把“可怜”当做幌子,当做遮羞布,认为别人都该着他、欠着他,不帮他就是不善良。设若我遇到这种人,帮不帮是一回事儿,吐他口水是肯定的。事实上,这种人往往帮了也没用,不单人穷往往还志短,死皮赖脸把责任推给别人,他倒做了社会的寄生虫,并且理所当然得很。
记得看过一期电视节目,有个女人把恩人告上法庭,索要人家欠她的一笔巨款。具体细节我忘了,大致是她的丈夫瘫痪(是否植物人,忘记了),恩人给过她很多援助,并承诺继续负担医药费。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恩人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拿不出来高额的医疗费,只能变卖家产零星资助,于是从好心人变成了被告。看完了节目,最直接的感觉是,真正可怜的是这位被告,咋就资助了一个白眼狼呢?
千万别说我冷漠,当我穿过地震废墟为灾民募捐时,当有人遭遇困境真正需要时,我也是正能量爆棚的。但是我毕竟能力有限,故而请允许我保留理性,我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千万不要扮出“可怜相”利用我、盘剥我,稍不满足就抱怨我、贬损我,甚至把我推倒在地践踏我。在自私和恣肆面前,我若再一味迁就,扮演滥好人形象,那不是善良,而是傻子——可怜的傻子。因为被我同情的所谓可怜者,也许正阴恻恻桀桀而笑,啃着我的骨头说,该,你存在的价值,不过如此。
行走俗世,谁是可怜的人?谁又值得谁可怜?嗯啦,让我想想,认真想想,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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