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炉萱 于 2015-7-20 17:30 编辑
105医院
有多久了?我无聊地扯着窗帘,肩膀上的伤口层层裹着纱布,透着红,一如昨夜窗外渗人的眼。一些时候,我怀疑是不是已经患了某种疾病,比如,左眼能看见漂浮的物体,而右眼,始终保持冷静。
门开了。护士进来,我喜欢她粉红色的胸罩。每晚我都用来罩住眼睛,以便让自己不再看见她因为高潮而亢奋扭曲的脸。这是一个伪命题,所谓高潮不过是液体溅出的错觉。女人从身体内掏出一些东西,再塞进一些东西。这些本质不会变的愉悦,不过是一次交换的结果。我讨厌看见,比如白色的,凝固的,毛发以及其他。
针筒始终具有镇痛效果。针尖像我昨晚快活的东西,前端滴着液体。我赎罪,总有不安的画面让我沉溺,让我不得自由呼吸。裤子被褪下,我感觉她的手在滑动,试探哪里才是我的兴奋点。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我心里有枭兽。但终究没能如愿,我转头去看她,她一脸严肃,看不见粉红色的胸罩,看不见没穿内裤的屁股。我的屁股,接受摧残,不知名的药水,是蓝色的。我怀疑,某个夜晚梦见的,就是它。一直推进,从皮肤,到肌肉,再到分叉的血管,然后流动,返回我的心脏。我的心脏是榔头、锤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好了!我听不出激情、尖叫,以及任何有波动的声音。但谁在乎呢?每晚溜进来脱光衣服的是不是她,谁在乎呢!我又看见了漂浮。左眼没有遮蔽就是不妥当。一只帽子,半透明形状,晃悠悠从门外进来,左右看了看,我似乎能听见它猥琐的微笑。像绅士,是的,它还应该举着一杯红酒,彬彬有礼地对她说:今晚,上床有空吗?这才是绅士风度。但它没有红酒,甚至它没有手。它只是安静地飘着,从她两腿之间穿过。我看见白色的风。
我狠狠地瞪着它。打针结束了。裤子忘了拎,我站起来的时候,护士大叫一声,跑出了病房。我莫名其妙,腿毛是暗红色的,这在夜晚看不出来,关了灯的屋子里,什么都是神秘的。那顶帽子,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白猫的一只后腿。左腿还是右腿,镜子前天被打碎了,我看不出来。白猫是女友送来的,据说可以用来宁神、安心。它很会叫,像个沉默的歌手。几天前,它消失了一条前腿,左腿和右腿我还是看不出来,镜子被它自己打碎了。它毫无所觉,照常行走。仿佛消失的不是腿,而只是一两根无足轻重的毛。床上也有毛,不过不是白色的。我想的很多,每天都想。
屋外现在是什么季节。我看过去,只看见太阳、花园、神情局促的行人,还有几棵偷笑的树。我问它们为什么会笑?它们说,那天晚上,哈哈哈哈……我听不懂,于是跟着一起笑:哈哈哈哈…….于是,白猫也会跟着一起笑:喵喵喵喵……
为什么猫的叫声是喵?为什么不是啊哦,呕吼之类的声音?我很想看看它的喉管,可是它总是不配合。它是女友送来的,它不配合,我没什么好办法。虽然女友最近来得越来越少了,可毕竟,哪一天若是来了看见她带来的白猫不能喵了,也是不好的事情。
可能是这个医院的名字不好听。105医院,听起来总是能和精神病、殓尸布、停尸房一类的字眼联系起来。语言是宽恕的,就像我时刻提醒自己,女友长有大眼睛长头发罗圈腿,不过是因为罪行过重的结果。我们需要原谅,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我在房间经常哆嗦,只有每晚与护士做爱时,我才觉得温暖。
打完针之后,一直到中午吃饭,我都在无聊中度过。病房中只有我一个人,窗户加了钢条,我试了试,如果把我的内脏拿出来的话,我还是可以挤出去的,前提是我得会重新安装它们。人体是复杂的东西,我偷偷从护士站拿了本人体解剖手册,我不明白护士站为什么会有这东西,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晚上会偶尔听见一两声惨叫,很快,就像放屁一样被憋回去了。
我没事的时候,就对着书上的图案比划。这里是心,心的里面是肺。难怪我呼吸不能顺畅,鼻孔里有一根胡萝卜。我可不是兔子,我想,最起码我也是一只会看书的兔子。还有脾胃什么的,我不太明白,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询问医生。至于护士,你能想象在高潮来临之前,我问他,我有没碰到你的十二指肠时的精彩场面吗?
我的主治医师是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我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压抑感。他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宽大而高耸,我想起一座著名的山峰,每年都有无数人死在上面。我很想问问他,有没觉得某个部位在腐烂,散发臭味。但一般情况下,都是他问我,你昨晚睡得怎样?(我能告诉他,我睡得筋疲力尽么?)你一顿能吃多少米饭?(其实大部分是白猫吃的,它的食量可是惊人,而医院显然并没有给猫预备食物。)你的肩膀还疼不疼?(我觉得他戴眼镜是很有道理的,纱布总是透出血的颜色,他嗅了嗅,继续微笑。)
但至少,他是个负责的医生。每天问完之后,他都会开很长的药单,差不多有他手臂张开那么长。我怀疑,我可以不用吃饭就已经很饱了,而实际上,我每天只打一次针,只吃两颗药。剩下的呢?他的微笑,令我毛骨悚然。游轮靠岸的时候,那些列队欢迎旅客上船的船员们,也是这样的微笑。
我怀念驴子、雪山、灌木丛的浆果,我想女友了。一周还是两周?从这只白猫开始,她的时间也消失了。
中午饭是千篇一律的混搭。我不明白西红柿是不是可以和芹菜产生爱情,以至于每天中午的这个时分,我都想吐。鸡蛋是暗黄色的,我想起十二岁时在河里游泳,太阳穴撞上一块石头,从此我头部的左上侧就多了块伤疤。椭圆形的,这是圆滑的形态。我想起女友的乳房,也是椭圆形的,温暖而富有弹性。有一次做完爱后,我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她说你冲击力很强。我会跳水,从小时候就喜欢站在桥上往河里跳。有时,会跳到船上。那时的船大都木质的,在河面上悠悠荡荡。我很喜欢摇晃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可惜,妈妈已经出走多年,我快记不得她的样子。
记忆是不可靠的东西。我的过往是恍惚的,我从沟渠上空飞过,看见孑孓变成蚊子。我讨厌蚊子,幸好医院里到处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我在夜晚可以不受蚊子的侵扰,我在吃饭的时候,可以不受蚊子侵扰。
但还是会有什么来打扰我。每次午饭的时候,窗口总会出现一条眉毛。很粗很浓的眉毛。我开始以为是一只毛笔或者一个创口贴。第一次见到它,它在唱歌:啦啦啦,我是快乐的眉毛,没有眉笔,我也很快乐…..于是,我知道了它叫眉毛。
白猫会以为它是小鸟或者某个会飞的食物,每次看见它,都会冲动地竖起身上的毛,翘起尾巴,飞快地向窗口扑过去。虽然每次都不会成功。会飞的眉毛动作很敏捷,它看见白猫穿过钢条的缝隙时,就会飞快地向上闪躲。然后,白猫会无可避免地跌下去。
我的病房在六楼。过不了多久,我会看见白猫用两只腿,轻松地推开房门,继续它的午餐。眉毛大笑,它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沮丧。我有时会遮住左眼,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它奇怪的笑。我用右手吃饭,白猫总会剩一些饭菜给我,我不用筷子刀叉,就用手抓着吃。据说,印度人也是这样吃饭的。
这让我深信,右手具有很多功能。比如,磕头,吃饭,便秘,还有一两次愉快的飞机什么的。左手的作用只是遮住我不想看的东西。吃完饭,眉毛就飞走了,似乎它的目的只是来进行午餐表演。我不知道它从哪来,去了哪里。这个哲学课题,其实很多人都会思考,但我觉得很愚蠢的是,每个人都会给出千篇一律的答案。
人云亦云,也是个很好玩的课题。我们做爱,吃饭,睡觉,上班,生病,嗝屁。反正大家都一样,我和我的女友也都一样。只是不同的在于,我们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吃饭睡觉做爱上班嗝屁,而相同的是,我们生病一般都会在医院。
就像我在105医院。我是因为左臂的肩膀受到一只蚂蚁的攻击而进了医院的。当时情况紧急,我看见一只全部武装的蚂蚁,气势汹汹地冲向正在沙滩日光浴的女友,于是我一个侧翻,挡住了蚂蚁的攻击。它的矛很尖锐,刺进我的肩膀。我看见血像璀璨的珍珠一样,但也许是错觉,那天的阳光强烈,我的左眼不能在强光下正常工作。
我知道女友很感动。若不是我舍命相救,她的左胸可能已经被刺中了。那里不仅仅有鲜嫩的肺叶和活泼的心脏,还有高耸的乳房。我不能容忍我的私有领土被攻击,所以我救了她。她一边吞食我流出的血浆,一边哭喊我爱你。这是仪式么?沙滩特有的罗曼蒂克。我仰面躺着,看见云一会排成一支箭,一会排成一颗心。你是伟大的画家,我对云说。云挥挥手。
救护车来得很快。我恼恨这种速度,女友的牙齿变得鲜红,我心想真是漂亮。比脱光了衣服在床上跳舞的时候更漂亮。医生就是那个戴眼镜的,我感觉一座山扑面而来。我心想真是漂亮,我想象他脱光衣服后跳舞的样子。我喉咙有点发干,于是凑到我左肩处喝了两口血。女友对我横眉,似乎我抢了她的饮料。对不起!我咧嘴笑了,被送进了医院。
下午的时间总是百无聊赖的。吃茶或者喝酒,离我很远。医院可不是酒吧,一些穿白衣服的女子或男子,行色匆匆,我喜欢隔着窗户看他们像尿急了似的的飞奔。午睡吧!白猫蹭我的小腿,它的毛很软,这让我想起优雅的体毛,每晚睡觉前,护士用下体濡湿我的下体,我当时的感觉,只是她的体毛如此柔软,而我的如此刚硬。
日光是个荒诞的错误。我觉得一块大饼也许可以带来食欲、冲动以及战争。医生下午是不会来的。他躲在楼梯的小隔间秀他的肌肉,他认为肌肉比药物更容易使病人痊愈。我没有这种待遇,这种福利只有那些美貌的女病人才能享有。在白衣大褂的后面,潜伏着幽灵。我左眼见到鬼、精灵或者其他。
但这并不能改善什么。伙食一样的糟糕,白猫一样的能吃,它用虚拟的前腿拾起面包、米饭、还有一两根废弃的菜叶,它会嗅出菜叶的不同味道,对于麻辣味的它总是不屑一顾地送到我嘴边。我就看着这根菜叶悬空,吧嗒掉在我的舌尖上。舌头是很奇怪的器官,它可以品尝唾液的浓淡、激情的深浅,以及菜叶的新旧。
通常下午的时候,我会胃痛。像女友的手狠狠掐在胃粘膜的左侧,右侧是冰冷的。我想起三年前和她在影院看泰坦尼克号,我们在汽车里做爱。她恶狠狠地说,我们做爱吧!这是个色彩鲜明的词汇。我不是语言学家,但这个词带来的冲击,会让整个影院崩溃。最终我选择了右手。神奇的右手,满足了她和我。不是么?
汽车富有节奏的耸动。大地荒芜,天空荒芜,宇宙荒芜。我勤勤恳恳,却从不能得到宽恕。上帝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瞌睡。我始终坚信,一只破损的避孕套,比念诵一百遍圣经都有效。
隔壁房间的是一个头戴纱巾的老人。每天下午,他都会唱歌,声音很大。再隔壁的病人总是阻止他,我能听见他们争吵,隔壁老头会用歌声回击,伴以拳击的入肉声。这让我感到亢奋。男人是天生的暴力狂,女友如是说。我总是会撕掉她的内衣,外衣,皮肤,毛囊,所有阻挡我的,我全部摧毁。那女人是什么?我问她。她啊啊啊地狂叫,根本不理会我这个严肃的问题。
遗憾的是,护士要半夜才能来。那个时候,我的激情其实已经消褪了。我的兴奋期在下午,但我没有女人,只有左眼和右手。日光真的是荒诞的错误,我无法对着太阳射出精液。他像是一个威严的男人,我想我可以爱上他,但不能做了他。
有什么在敲打窗户。我知道,是那条鱼。每天下午三时二十九分五十九秒,它会准时出现在窗外。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不用鱼尾而是用嘴唇来击打玻璃。难道它认为它的鱼唇会比尾巴更性感吗?
白猫照例会在这时醒来,但它对这条鱼毫无兴趣。刚睡醒的时候,它很慵懒,软绵绵地伸着懒腰,用爪子一根根地梳理毛发,跳蚤总是不安分地跳来跳去,它会警告,一些吸血的生物,不能如此践踏一只猫如此庄严的仪式。我就很有趣地看它在自己的身上瞪来瞪去,这让我想起女友在睡觉后,总是慌张地检查自己的身体,似乎某些东西会让她感到不安。我准备了新的内衣,但一般情况下,她会只穿外套,套上皮靴,就这么离开。门打开的时候,尘土飞扬,我看见她的眼睫毛掉了两盎司。
重量是个很特殊的感觉。每次我觉得该减肥了,但台秤总是告诉我,我在消瘦。我怎么可能消瘦?病号服越来越大,我的腹部也越来越大。我安静的时候,总是能听见肚子传来声响,就像此刻窗外的那条鱼,拼命地啪啪啪。一声急似一声。我很不喜欢这种声音,我拿起那把水果刀,隔着玻璃比划,考虑是从鱼腹处切开,还是干脆斩断脊梁。
鱼的眼睛是鼓起的,我摸摸自己的眼睛,它们莫名其妙地陷入哀伤。我们对视,深情款款。下午的阳光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到天黑才能恢复正常的视力。那时,鱼已经消失了。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傍晚时分,那条鱼消失之后的三分钟。这大概是我入院后的第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女友的,第二个还是女友的,这是第三次,还是她的。事不过三,我拿起手机前,想到这句话。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折了,这让我想起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坐在桌子上,听堂屋里的床沿轻轻地炸响。
女友说她不会再来了,那只白猫以后就是她了。我听得见她的喘息,这声音很熟悉,我在她身上或者背后努力的时候,她总会发出这种声息。不算很重,却总能让人想到红灯区那些站街的女子,撩起裙子,露出光秃秃的大腿,灯光像铁锈,我总会突然失去欲望。
欲望是原罪。高中的班主任在宿舍里对我说。她穿着镂空的内衣,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崇拜她。我觉得她是一名性启蒙者,她启蒙了很多学生的性意识,也包括我。她的宿舍里总会充满分泌物的味道,刺激而神圣。我到现在也没忘记她的舌头,所以我一直以为舌头是神奇的器官,它是可以品尝性的味蕾。
挂了电话,我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医院是不提供晚餐的,这很奇怪。然而奇怪的地方多了,我无所谓。白猫会饥饿地嘶吼,它打开窗户,从六楼跳下。每天,它都会跳楼两次,但这一次它会在早晨才会回来。
医院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病房没有灯。这让我感到很不解,我总感觉在一个黑暗的陌生的房间,我会尿床。就像小时候在梦里愉快地冲着天空撒尿,醒来后发现自己泡在湖水里。很暖和,却很腥臭。奇特的冲突,总是很迷人的。还没到午夜,护士不会来。她躲在护士站后面看色情小说,以便培养午夜的情绪,虽然那个时候我是没有情绪的。
房间里的草疯长。是的,它们在发疯,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我想纸钱燃烧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快速而准确,火焰具有神奇的疗效。可以让黑夜退烧。我再不能看见任何东西,无论是左眼还是右眼,更多的黑暗是浓稠的液体,驻守或者镇压。一切可有可无。
我能摸到柔软的草茎,像我藏在床下的水果刀。水果刀是怎么来的?我失去印象,也许是前晚的护士用来割去乳头,或者昨晚的护士用来剃去阴毛,管她们呢……我的灵魂是僵硬的,这是不可言说的境界。政治家在台上跳脱衣舞,然而他们总有一层薄薄的内衣,你以为可以看见真相,其实,你看见的只是化纤做成的东西。
床单也是化纤做成的东西。我掀开它看见一团血肉,匍匐在病床的中央。我似乎能听见白猫的惨叫,在楼层的某个角落。有人践踏自己,有人践踏他人。我闭上左眼,右眼也闭着。我的右手充当指挥家的角色,在空中挥舞,它现在是激亢的,从一到一万,万物生。
我看不见却能感觉。我想起,每晚的护士,变幻不同的容貌,是不是她们都是同一个人,比如是我的女友。我在听筒里听见的,也许正是我们过去的回放,在露台、在车里、在咖啡馆、在任何地方。我闻见食物的味道,多么美妙。
夜晚是一切创造的滋生地。就像我看的那本人体解剖图里的子宫,值得歌颂。无数头颅钻进钻出,我们都诞生于此。这个医院也诞生于此。女孩们面带微笑,海滩上勾引雄性生物,以及一切可以用以繁衍愉悦的物体。
阳光阳光。黑夜是参照物。
门开了,我撑开睡眼,看见一个影子闪了进来,只一瞬间,走廊柔和的灯光就消失了。那是橘黄色的,我敢打赌,那种妖冶的橘黄,会激发人们求死的欲念。墙壁是红色的,不能说像血,而应该说是像血凝固后的颜色。
我知道是谁来了。某个护士,这个医院的护士数量多得惊人,我从没见过两个相同的面孔。我挪动了一下,以便自己能摸到水果刀。刀柄是冰凉的,这至少能让我清醒些。我悄悄地握住它,距离我手指十公分的地方,有眼睛的反光。
窗外,每晚都会有眼睛在偷窥。我不明白,它能看到什么。房间没有光亮,而且窗帘也拉上了。但它就在窗外,每天午夜,在房门打开的时刻来到窗外。一眨不眨,我能知道它的暗红色,布满寄生虫的沧桑。
护士在窸窸窣窣地脱衣服,先是护士服,胸罩,内裤,丝袜,最后还有一双尖利的鞋。没有任何前奏。我的裤子被褪到膝盖,我的下体被一团温暖包裹。这让我感到愤怒,每天都会愤怒的话,其实是一种麻木。一如小时候看见公鸡被斩落头颅,黑色血浆喷出的时候,我们围成一圈,拍手叫好。甚至希望能再斩一次。被割断气管的感觉,是不是很愉快,我察觉我嘴角的微笑。
右手不仅可以磕头,吃饭,便秘,飞机,还可以握住一把水果刀。我心生贪念,这是罪。圣经总是宣扬世人有罪,我明白,罪是必须存在并且万古长青的。就像小时候拜的先祖,长大后还是一样地跪拜。这是我的大不敬,我死后毕竟进不了祠堂,也升不了天堂。河水涨潮的时候,无数鱼虾溺毙。
我躺在河滩上,嗷嗷待哺。有人在努力呼吸。舌头窒息了气管,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在肿胀,右手伸了出来,我吃惊地看见一把刀握在右手中。我的左眼打开了,刀尖是一条舌头,粘湿而贪婪。它卷曲的时候,我能感到战栗,来自下体还有脑垂体的战栗,我剥开来,我要剥开来,这个白晃晃的身体。窗外的眼睛低哑地冷笑。
我变冷了。热量随着喷射,迅速远走。我怀疑是正确的,某个皮肤后面,潜藏着女友肥大的乳房。她含糊不清地嘲笑,血液在胸前汇流成河。我闭上左眼也无济于事。
想起来么?想起来了么!你这个罪人,你是凶手。眉毛是你的,帽子是你的,眼睛是你的,白猫消失的两条腿也是你的,你想起来么?你想起来了么!她亲吻刀尖,两条舌头的纠缠原来如此惊心动魄。你的右手是你的!这个房间也是你的!整个医院全是你的!
阳光阳光,我惊慌失措。全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女友和舌头彼此缠绕,她慢慢也变成了舌头,肥大的臃肿的舌头,和水果刀的舌头。舌头是伟大的器官,我坚信这一点。
再过一些时候,天就亮了。白猫该回来的,护士照旧给我的屁股注射未知药水,医生秀完肌肉会很安静地坐在天花板上,早餐是黑乎乎的糊糊,我会在病床上醒来而酸软无力。左肩的伤口一样地渗出血色。
哈哈哈哈!窗外的眼睛大笑。我知道它走了。悬念是诱惑,也是错误。
医院是我的,也是你的。
炉萱
2015-7-20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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