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4-22 07:28 编辑
铁匠住甸子街西边,他有个好兄弟是裁缝,住甸子街东边。老哥俩从小一块长大,平时互相帮衬,老了也是知己,闲来无事就坐在一起喝盅酒,唠唠嗑,日子倒是平淡。
铁匠从小家境贫寒,叮叮咣咣打了半辈子铁,从来没富裕过。裁缝却不同,他没做裁缝之前家里开绸缎庄,乡下还有十垧良田。着实做过老爷。裁缝五十五那年,东北兵荒马乱,生意越来越难做,马鹿沟又新起了绺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抢空了裁缝家的绸缎庄,他爹气得一病不起就此呜呼,他娘随后也跟着走了。本来裁缝乡下还有十垧地,够他一家老小吃穿用度,不料来了日本鬼子建什么大东亚共荣圈,强征土地,裁缝媳妇儿舍不得放那地契,被日本兵一枪托打到头上,当时没感觉有啥不妥,第二天早上就没醒过来。店铺开不得,地也种不得,还落得个家破人亡,他只好将以前开绸缎庄时学的裁缝手艺拿来混饭吃,勉强维持生计。亏得能跟铁匠排解排解,要不裁缝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一天老哥俩在一起喝酒。裁缝说,这世道不太平,土匪鬼子还有山里的野兽都来霍霍人,你帮我打一把大刀防身吧。铁匠点点头,记在心里。
七天之后,铁匠把打好的刀给裁缝送来。裁缝看了看,刀身不过一尺半长、二寸余宽,一点不打手,就有些不是心思,顺手扔到灶台边上。裁缝虽然心里不乐意,脸上没表现出来,随便弄了俩菜,烫了壶酒,老哥俩就喝上了。喝着喝着裁缝突然想起一件事,从炕柜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铁匠说,天儿冷,你老咳嗽,给你做了件棉袄防寒。铁匠接过棉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心说这小抠裁缝,亏我俩好了一辈子,给我做件棉袄飘轻儿,稀脬。他心里不高兴但也没吱声。俩人各怀心事,这酒喝得也不痛快,早早散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铁匠和裁缝谁也没主动去找对方。隆冬的甸子街有点萧条,行人稀少,也不见了商客,连平日里在街上游荡的猫狗也早早躲了起来。太阳快落山时,见张猎户从东边过来。铁匠打了个招呼问道,山上的买卖还成不?猎户叹口气说,成什么?没见我早早回了,山上不知道从哪来两只豹子,抓了三天都没抓着,怕是要伤着人。铁匠嘴里应着,就想起裁缝,他家住紧东头,正好在岗子后,那豹子万一要是黑天下山跑到他家怎么成?得给提个醒去。顺手就把裁缝做的棉袄套在外面出去了。
话说裁缝见太阳落了山,也想早早关门,正在收拾着,突然大门咣铛一声被踢开。裁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小鬼子趔趔趄趄闯进来,一手捂着脑袋,一手端着步枪,身上的棉衣被撕得乱七八糟,满脸是血冲着他哇里哇啦地喊着什么。裁缝听不懂,但是看这情形好像鬼子受了伤过来求救。他正想着怎么应对,忽然看见铁匠就在鬼子身后进来了。裁缝心里有了底,猛地抓起灶台上的刀砍在鬼子头上,那鬼子哇的一声大叫,裁缝哪里杀过人?吓得松了手,那刀就嵌在鬼子头上乱晃,铁匠操起门栓朝脑袋上补了一下,鬼子彻底不动了。
铁匠和裁缝看了看地上的鬼子,都没吭声儿。半晌铁匠说,家里有窖没?裁缝哆嗦着点了点头。铁匠费了老大劲把那刀拽下来,在小鬼子身上擦干血迹,又放回灶台边上,扛起小鬼子就向菜窖走去。老哥俩用石头把菜窖封了,收拾了屋子,惊魂已定。裁缝拿出酒壶,一人倒了一盅,边喝边问铁匠,老哥,好险,你怎么来了?铁匠说了豹子的事儿,裁缝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咋回事了,这小鬼子在山上被豹子给抓了,头上流血迷了眼睛,稀里糊涂就走咱镇子里了。铁匠点点头说,嗯,是这么事儿,这豹子也通灵,那张猎户抓了三天没抓着,倒让它碰到了小鬼子。裁缝又问,你这刀怎么这么利?我这一刀下去,感觉砍进骨头里了呢?铁匠哈哈大笑说,知道这东西好了吧?接着又低声说,我告诉你吧,这叫玉钢。二个月前,蒙江那边来个人,让我打五十把大刀,我说啥也不要钱,那人没奈何,就给了我一块玉钢。听说这玉钢,只有小鬼子才有,得低温煅烧,我整整打了七天,没想到正好砍死小鬼子。铁匠喝了点酒,又有点得意,脸色绯红,顺手解开棉袄扣子问裁缝,你这棉袄是什么棉?摸着飘轻儿,热死个人。裁缝也笑笑说,老哥,我这也是二个月前,蒙江过来的人,让我做五十件披风。那我哪能要钱?那人没奈何,给了我六两鹅绒,说是打绺子缴的。这绺子的当家攒了十年,都是大白鹅膀子根底下的绒,轻巧还暖和。我用好绸子细细包了,密密行了,整整做了七个晚上。铁匠听完没做声,觉得很对不起裁缝,不该猜忌他。裁缝说完也没作声,心想终于给媳妇儿报了仇,以后要好好报答铁匠。
铁匠和裁缝忙活了一夜,又喝了点酒,都有些累了。裁缝说,在这睡吧。铁匠说,睡啥?天快亮了。这时外面下起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掩盖了一切,血,和脚印都毫无痕迹。
八年以后小鬼子都打跑了,铁匠和裁缝去了一趟蒙江,那个让他们打刀做披风的人早就不在了,蒙江县也不再叫蒙江县,叫靖宇县。
——OVER——
(字数18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