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富锦 于 2015-4-18 23:45 编辑
过了年,昌木乘大巴车去A城打工。
昌木坐在车厢稍后右边靠窗的位置,他前座靠窗是个身材墩实的男人。男人穿着很随便,半旧的皮鞋,衣服也是半旧的,头发乱蓬蓬的,灰糊糊的那么一个人。男人上车不久就靠窗昏昏瞌睡。大概是睡得麻木了,男人身体扭了几下,改换了一下睡姿。
昌木同座是一个年轻女孩子,两耳悬着耳机线,闭眼斜靠着座椅上听音乐,一副半人半仙的样子。
她这慵懒甜逸的样子有些像水欣。
水欣是昌木的女朋友,说好了年后订婚,可是水欣母亲不同意,说五万彩礼钱太少,硬要六万。水欣也无法说服母亲,婚定不成,昌木只能进城打工。
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女孩子虽然半闭着眼,也感觉到了,她睁开眼,白了昌木一眼。
昌木无了趣,只得扭头看窗外。窗外的风景是萧瑟寒冷的,立春时节,一切都还在半梦之中。
远的天际,天和云和山绵延在一起勾勒着浅墨的画,重叠而单一的景象让人心生空荡。昌木在A城呆了一些年,也有一些赚钱计划,甚至暴富愿望,比喻买二元彩票中上五百万元大奖,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可昌木二元投资也舍不得,毕竟那是个遥远而虚幻的梦。
昌木胡思乱想,视线无意落在一只黑色塑料袋上,这只黑色的塑料袋从前座胖男人口袋里斜杵了出来。虽是黑色,却极薄,隐隐露出一些暗红的颜色,昌木断定那是一叠百元人民币,至少有一万元吧。一万元,他心中急急一跳。本能地看了一眼胖男人,乱糟糟的头发像一只睡伏刺猬靠在那里。
那只黑色塑料袋近在咫尺,是朵恶之花悬而未决。只要昌木一伸手就可以轻轻勾挑出来,然后装进他自己的口袋。昌木一阵紧张。好像真做了贼,呼吸也变得一阵比一阵急促。
过了一会儿,昌木终于伸过手去,轻轻推了一下那个墩实身体。男人蓦然从睡梦中醒过来,回头血红着二只眼睛,问:“干什么?”
昌木吞了一口唾沫,本想说:“你的东西要掉了。”他顿了顿,却说:“我想问一下,什么时间了。”
“不知道。”男人凶巴巴地说,身子一摆,昂头又睡了。
“快下午二点钟了。”女孩说,一双眼黑光如漆,在他脸上犹如刀片一掠而过,他不知道女孩是否知道什么,他有些紧张。他痴痴呆呆的样子大概让人心生厌烦,她不再理他,朝外侧一侧身子,脸也扭向另外侧。
他不在她视线之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缓和下来。
昌木斜瞟着那只塑料袋,刚才男人身体一扭动,那只塑料袋更加突兀地杵出一大截,如同狞笑的一张脸,邪恶地挑逗着他,他明知道是个错误的诱惑。
猛然,车身一阵颠簸晃荡,啪,那只黑色塑料袋掉下来,沉沉落在昌木脚边。一个美丽的炸雷,令人兴奋、压抑而窒息。毒蛇猛兽般被咬了,昌木受惊,一脚踩在塑料袋上,眼睛犬一般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汗,漫过额角漫过头顶。
——热!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场恶战而已。
他慢慢移动脚,想把黑色塑料袋勾拨到自己车座下伺机捡起来。他不敢弄出太多声响,怕惊到身旁冰雪精灵的女孩,她将用怎样嫌弃鄙薄的眼光看他,她那样像水欣啊……
他一双腿微微抖颤着,如果胖男人突然醒过逮一个正着,……如果此时正被另外一双眼盯视了,太多的可能,那样后果不堪设想。昌木身子僵硬地坐在那里,如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不知道车程已经开到哪里!昌木如坐针毡。
隐隐的前面显出一座桥身来,桥如大厦矗立在半山腰,桥身赫然雕刻着几个大字:A城欢迎您!
昌木心中一喜,他知道大巴车将经过这座桥底隧洞,钻进隧道,横穿整座山头进入繁华热闹的A城。
进了城,将会有各色中巴车通向各色繁杂街道,如果他中途下车,转乘中巴,再下车转乘另外一辆中巴,七弯八拐,这辆大巴车里男男女女将永远被他甩在过去路途,人潮淹涌,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了,那他和这一叠钱都是安全的了。
思虑纷繁间,大巴车像只笨重的大兽喘息着一头冲到桥底下。是吞进了巨兽肚腹,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如临黑夜。昌木勾下身子,伸出右手摸到自己脚下,一把拽住塑料袋,迅速揣进自己的口袋。
他心跳得异常厉害。不过是五六分钟的光阴,昌木感觉是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恍然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瘫软在那里。他思维也有些僵木了,下意识里他右手格外用力攥住口袋,手心渗出一层层冷的汗来。
倾耳细听,那一瞬间,车内静无声息,好像这世界忽然弃他而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无边黑暗里斗争着、冲撞着、挣扎着找不到出路。
“现在把钱还给男人还来得及……”
前窗玻璃渐渐露出一丝光亮,越来越亮,过了桥身隧道,一切将变得豁然开朗。
|
-
3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