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敢 于 2014-12-10 19:58 编辑
.
虚设
一
倘若秋天降临,云会飞得更高,更白,更轻,
一些东西离我们远去,一些东西会像迁徙的候鸟
于来年再次轰然驾临。不管你多么小心,
总有一些鸟的种子一碰就碎。你,四面八方的风
涌荡迫击。厚颜无耻的绿叶,仍旧舒展着,
宽广清澈的阳光,虚弱的旗帜。
或从树干上快速滑落。鸟儿脱落的羽毛
又轻又薄,在秋天的泥泞里
在枯草叶落阵丛中陷落。丰饶的田原,
水稻列阵等候,收割的迫切,被更紧的包裹。
随着秋天悄然的脚步,你能否像树干一样
扯落满身萎黄的叶子,张显男人的筋骨?
(看似坚韧,细长的翠竹会被一夜的大雪压折。
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当你转过身去,
死神冷冰冰的唇吻就温情脉脉地贴上你的前额。)
牲畜在公社的屠宰场嗷嗷嘶叫……
一眼猪圈,形同虚设。
裂缝荒茫了土灶台,三口黑铁锅在张嘴守望,
锅底铁锈红……还有神龛,还有板凳,
木柜子和木床,还有柴烧,水缸破损……
你要我从灶坑中抓走一把清冷的草木灰吗?
我晓得惯偷的行为……
但我来时,在人家的茨竹林中抛撒了一泡尿,
留下了我的味道。他们喊我幺老倌,
在大白天钻进了这户人家,我啥也不带走。
草木灰是人家的,茨竹林中灰麻雀的叫声是人家的。
天下粮仓,空荡荡……被人民,被一袋又一袋金色的稻谷塞满,
陈化。虫蛀。残存糜烂的谷壳。潮湿的愤怒,
形同虚设。满脑子昏暗的迷雾,桃色的梦,萎枯的稻草在
等待一根纤细的火柴棍。一地的灰烬。
耗子和蛇,在黄梁上玩着警察抓小偷的游戏。
于屋檐下随风摆荡,那灰暗的蛇皮不过是吓人的玩意。
扯落它。撕碎它。再踏上一只脚。
不过是虚张声势!在落日的残照下,
锈损的铁门神采奕奕。一样的形同虚设。
二
沿着一条溃烂的乡村公路。通过破败的小镇,
你还能穿得更少。握在手中的棉背心,
抟不出一滴汗。虚张声势,赤裸着黑毛森茸的胸膛,
于黄昏,一人黯然来到宽旷的河床。
(在夏季,会有一条木船漂浮于汹涌的水面,
在一根钢缆的牵引下,人和牲畜摇晃着总能平安渡过。)
满河床的石头。满河床的爱恨情仇。多么安静。
如同一群放牧的羊。不同等量的默然无语。一种存在。
具有人们熟知的温驯的眼睛。麻木的石头的眼睛。
咬紧牙关。石头靠压着石头。在一块巨石下,
是一块更大的石头。坚硬的细小的石子填满巨石间的缝隙,
湿润的泥沙,石头的灰烬。太拥挤,
一样的倾轧,无从逃避,在石头与石头的撞击中,
它们相互亮出藏于怀中的锋刃。但谁又能阻挡时光的流逝,
在水的耐心打磨下,日渐圆滑,
埋得更深的利刃,在心底细细地切割。
石头的心中自有一管清水。悠远的青空下,盛开着子虚乌有的花朵。
石头的火焰煎熬,石头的寂静。它内心的一大把粗盐。
脱鞋,削足,再小下去,七十二变 ,
我如何沿着石上的纹路展开,生命的原生态,爬虫的脚步?
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三
岸边的芦苇一夜白了头。
盲者手中的牌。他似乎看得很远,前世的宿怨,迷雾中向你靠近的子嗣。
田野上空滑翔的黑色鸟儿,在白昼和夜晚交替的缝隙,它们如期而至。
“我看不大清楚,他似乎半途而废,像石上的积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聚宝盆。摇钱树。你自作自受,在狭小的堂屋里推车。”
他伸出手掌。那命运的瞎话价值几个钱币,得由良心决定。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盲目的憎恨,与生俱来的恶毒,在不见天日的岁月里孳生。
无始无终。一半是公,一半是母,在污浊的池塘里,
更多的时候克隆自己。阳物须自行枯萎,
咬掉其头颅,折断其胳膊,吞下去无须吐掉骨头。
生存的法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就是隐蔽,
长出尖锐的毒刺。啊高举的手臂,
腋窝浓密的黑毛,在酷热拥挤的车里,没有多余的座位,
如果一个女人足够性感,磨拭你的胸膛或同样敏感的后背,
发散发散你的汗臭,独有的狐香,张扬你雄性的尊严,
热烘烘的情感,随时随地纲举目张。
青草的味道,你眼底的温柔,深深的倦怠,些微的感伤,
激动的脚趾头,石头的飞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