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梦回谁欢颜,春去秋来总相欠。奈何情深总缘浅,空在西厢问青天。今生只待君未还,来生还在西湖前。花开花落为谁怨,绣船停在杨柳岸。
——题记
那一年,她是秦淮河畔最出名的花魁白衣,倾国倾城,黛眉青丝三千色,闭月羞花。那一月,他是浪迹天涯路过的侠客秦风,一萧一剑走江湖,青衫万里过凉关。“待君归,对镜梳妆,自做嫁衣凤冠,做你最美的新娘。”“待荼蘼花落,陌上千乘花做辇,你是我最美的新娘!”
又是一年春尚好,桃红柳绿醉秦淮。这是夫子庙最繁华的秦淮河畔,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寂寞的,忧伤的,醉生梦死的,一时间客官,美人儿,好不热闹。
“哟,各位大爷,欢迎,欢迎,今儿是我们清月楼花魁白衣头一夜竞选的日子,谢谢各位大爷捧场,今儿呢,价高者得,还烦请各位大爷能耐性等待,我们白衣梳妆过后,就会出来,竞选就可以开始了。”说话的,是这清月楼,最泼辣的老鸨红姨。
众人皆知,这青月楼的红姨,出了名的厉害,虽说是早已上了年纪,可丝毫不减当年的狠毒,臃肿的神采常年着一件牡丹色大红褂,小巧的薄嘴皮儿,常常骂的清月楼的小倌门上吊自杀。心肠也是非常歹毒,清月楼的女子,多是她私下跟当地的恶霸土豪合伙巧取强夺而来的。
“来了,来了,白衣出来了,此生若有此女相伴,死我也愿意了!”
“若我娶得此女,我一定给她造一金屋,给她绫罗绸缎!”
随着熙熙攘攘的唏嘘声,楼尽头,是一袭素色轻纱的白衣,青丝自然的垂在腰间,只在额间已一颗红色的宝石环绕发间,精巧的鹅蛋脸竟是不着丝毫胭脂香粉,桃红色樱桃小嘴紧紧地抿着,嘴角不经意地微笑,带着些许不屑,些许的忧伤,却轻而易举诱惑了天下。长长的睫毛下,黑瞳半掩,凤眼带着戏谑,只是轻轻一扫,便让全场的酒客酥了魂。
“5000!”“1万!”“五万两!”“哈哈,哎呀各位大爷,我们白衣姑娘,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今儿可是她的初夜,若是把这么绝色的女子,拥在怀里,各位大爷恐怕比神仙还快活吧?各位大爷,抓紧机会,价高者得,可别让我们白衣姑娘等久了!”
这红姨,挥舞着手绢,脸上尽是贪婪神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心想,“这白衣当年从关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抢来的,当时看她独自一个人在关外街头卖艺,打听才知父母都在饥荒中去世了,想当年,她可是死活不肯跟我走,还是我们把她迷晕,把死人放在她身边,诬陷她,才让她乖乖跟我来了这清月楼,这么多年来培养,今儿这么着也得狠狠捞回来。”
“十万两!”“哟,十万两,我们盛豪钱庄的张老板出十万两,还有没有比我们张老板更高的,还有没有,各位客官,若没有比我们张老爷更高的,今儿白衣就跟我张老板走了。”“恭喜张老爷,抱得美人归!”
“慢,五十万两!”红姨随着声音望去,在角落,有一个低头饮酒的公子,堇色的长衫,长发竟也是直直的垂在身后,只是在发尾以一根长丝带轻轻的绑住,“哟,这位公子,刚可是您出价五十万两白银?”红姨谄媚的笑着,眼里尽是不屑,“这位公子,我们清月楼素来都是当面交易,只是您,这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么?”“咯,这玉佩,别说五十万,一百万也值,我想在场的都是商业世家,应该有识货的。”说罢,这公子随意的扔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始终不曾抬头看过白衣一眼,只是云淡风轻的低头饮酒,仿佛这酒才是生命中最美的景色。“这,那就麻烦在场哪位客观帮我看看,这破玉佩是不是值五十万,若是不值,那这位公子,奴家可是对不住了。”
红姨随手拈起玉佩去了大厅,果然有识货的,这玉佩成色皆是上品,别说五十万,一百万也是值得的。红姨听罢,一脸喜色,急急忙忙把玉佩揣进袖口,生怕丢了。三步作两步的上了楼,拉了白衣过来,“哟,这位公子,真是大方,今儿这白衣姑娘可就是你的了,那奴家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说罢,扭着腰就回到后厢房,看她那刚刚得到的玉佩了。
“公子,这里人多嘈杂,可否到白衣闺房一叙。”
白衣望着眼前不曾抬头的公子,心想:“也不过是个酒水过客,想是和那些浪荡子弟没什么区别了。”说完也不曾再看公子,便自身往楼上厢房走去,她不知道,在她回身那瞬间,公子抬头,眼里一抹温柔乍现。
“我叫秦风,待荼蘼花落,陌上千乘花做辇,你是我最美的新娘!”原以为,这公子不曾跟过来,还暗自窃喜的白衣,被身后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停滞了脚步。她回头,身后的秦风一脸认真,带着温柔。剑眉下,丹凤眼的黑瞳里,倒映着自己错愕的身影。高高的鼻梁挺直着,配着樱红的薄唇。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白衣,嘴角仿若还能看见,他刚刚说话时的坚决。
“公子,果然不同凡响,连着戏谑的话语都同别人说的与众不同,白衣谢公子抬爱了。”只是一瞬间的停滞,白衣便恢复了那轻佻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多么渴望那是真的,多么渴望那眼眸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只是这世间,皆是薄情男子。在这清月楼,纵然自己是花魁又如何,也不过是世人眼中的残花败柳罢了。说罢,只是一瞬间,白衣垂下眼眸,躺在软榻,低下的睫毛,在眼帘投下一片哀伤的投影。
那一夜,白衣在软榻,死了心的等待着,她的第一次,等待着那一抹大红牡丹绽放,只是直到子夜时分,白衣从梦中醒来,闻见一阵箫声,是长相思的旋律。原来竟是睡着了。白衣回神,发现自己衣冠工整,只是秦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窗前,低低的看着自己,嘴边一支玉箫,缓缓的箫声在那沫月光下,惊起风沙。
冷月寒风照无眠,箫声残,曲罢相思几许温柔,几多眷念。白衣看着秦风,风抚面,青丝飞舞,眼里尽是温柔,那么清澈不待一丝轻薄之意,白衣红了脸,动了情,失了心。夜无眠,月无眠,一声相思曲无边。白衣洛,风为弦,月老偷偷做红缘。
从此白衣,秦风日日相伴,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一起醉笑柳花之间。半月后,秦风离开,分别在西湖秀船,秦风依旧一脸温柔,“等我回来,我会给你带雪山的莲,大漠的风沙,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天涯,我答应你,从此后,我与你青山绿水,晨钟暮鼓,淡酒清茶。”“待君归,对镜梳妆,自做嫁衣凤冠,做你最美的新娘。”白衣哭红了双眼,甚是可怜,可她知道,她留不住他的脚步,她只是一介青楼女子,她只能等,等这漫无尽头的誓言。
“哟,情郎走了?哭什么哭,我告诉你,这世间男子皆是薄幸,你也就是个供人玩儿乐的青楼女子,那寻常百姓家的一世一双人,与你这辈子无缘。我可告诉你,想离开这清月楼,赎身银子,两百万,老娘养你这么些年,你头一次接客就私定终身,你最好想清楚,在这清月楼,你是花魁,锦衣玉食,离开这清月楼,你还不是残花败柳,自己也不掂量掂量,”白衣刚回来,红姨就来了,一只手扯着白衣耳朵,一只手指着鼻子,硬生生把白衣骂的哭的更加厉害了。“哭什么哭,我可告诉你,人家亦王爷等你老半天了,他可是大老远从京城慕名而来,你赶紧梳妆打扮,把他给我伺候好了,不然有你好受的!”红姨一边扯着白衣的秀发,一边骂骂咧咧的使唤丫鬟来给白衣更衣,白衣那一头青丝,硬生生被扯掉几缕,疼的白衣皱着眉头,眼泪断了线地流下来。
亦王,当今皇上的弟弟,长得貌似潘安,有人说,亦王人如玉,才德兼备,是当今皇上的得力助手。“让王爷久等,白衣这厢有礼了。”白衣更了衣,擦了眼泪,便去了亦王厢房,本以为传言是假的,在见着亦王那一刻,才知道,亦王本人比传言更英气,剑眉,炯炯有神的双眼,薄唇带着坚毅,看着白衣的时候,确有一丝温和。“不碍事,本王也是闲来无事,来这江南走走,听闻姑娘才貌双全,便想来一睹风采,今日一见,若然名不虚传,姑娘本人,更加聪慧灵敏,只是这眼角微红,似是刚刚落泪,不知是何人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惹恼了姑娘?”
“多谢王爷关怀,白衣失礼了,只是难言之隐还望王爷海涵,”说罢,竟是嘤嘤哭了起来,抬头望着亦王,泪满香腮,亦王望着那梨花泪,温柔的伸出双手拭去,“跟我走吧,你不属于清月楼,这般惹人怜爱,该是瑶池的仙女吧。”白衣抬头,眼前的男子和秦风的身影重叠,最后成了秦风离去的背影,丢了魂,“王爷,多谢王爷疼爱,只是王爷,白衣要等一个约定,若是到了约期,他还不回来,白衣便随你去可好?”“好,本王等你,你一定会跟本王走的。”说罢,亦王转身离去,白衣便瘫倒在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从此,白衣便是清月楼最清闲的花魁,因为亦王的关系,红姨不敢再让白衣接客,白衣便日日守在秀船等这秦风归来,都说这白衣成了望夫女,不过又是一个被抛弃的痴情人。
亦王府,“来人”,“是,王爷”,“小柯,去查查,白衣等的谁,若是查到,去保护他周全,带他回白衣身边。”“王爷,您,您不是喜欢白衣姑娘么,若是她等的人不回来,那白衣姑娘就是您的了,哪有帮别人去找心上人的。”小柯自年幼就跟着亦王,练就一身本领,因为在王爷府长大,所以以亦王为天,唯王爷是从。“她的心里不是我,即使得到又如何,这般惹人怜爱,我又如何忍心让她痴痴的等待。”“去吧!”说罢,亦王那刚毅的嘴角,弯成忧伤的幅度,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亦王,在那一刻也是那般孤寂。
来年五月,荼蘼花开,白衣依旧在秀船,没有等到秦风回来,那天烟雨蒙蒙,白衣一袭轻纱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桥头,等的柳花葬了西湖,等了细雨湿透,等的月亮爬上船头,等的断了魂,死了心,沉沉像西湖倒去。
再醒来,白衣已经在亦王府,“醒了,那日不见你回来,便去西湖寻你,才知道你竟是匿了水,以后不要糟蹋了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的活着,活很久很久。”说罢,亦王给白衣拢了拢被子,便转身,他没有问起秦风的事,只是吩咐下人,给白衣准备姜汤便离开了。白衣又嘤嘤的哭了起来,所有的委屈铺天盖地,看得丫鬟也忍不住落泪,那一地碎了尽是痴缠。
3年后,王府大婚,人们奔走相告,白衣在西厢,轻轻的描着眉毛,嘴角带着一抹淡笑,三年来,亦王对白衣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从不强迫她,“这多年的恩情,怕是赔上性命也还不起,亦王,若他不是亦王,若他伴我青山绿水,一世一双人,该多好,可他是亦王,而我只是青楼女子,今日得宠,怕是多年后,谁还记得西厢白衣,我也只不过是王爷府吃闲饭的小妾罢了。秦风,秦风你在哪儿。那慢慢的长相思你还记得么,荼靡花事你还记得么?”王府大厅,“混账,你堂堂一国王爷,怎么可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废了三妻四妾,只娶她一人?这王府的脸面以后往哪儿存?”老王爷,一脸怒气地盯着跪在堂前的亦王。“父亲,她虽然是青楼出身,可她纯洁善良,她会是个好王妃的,您从小教育我,以德为重,什么时候您也在乎这些俗世了?”“好好好,如今我劝不了你,便给你一年时间,若她真像你说的,有才有德,能做王妃,我便答应你的要求,不再逼迫你娶妻。”“谢谢父亲!”
“你会幸福对不对?嫁入王府,从此衣食无忧,便也无牵挂了吧。好,好,不用和我浪迹天涯,洗净霜华,你要幸福,白衣。”王府街角,秦风倚在墙头,看着王府大门,喃喃自语。那日,小柯寻着秦风,见面便打了起来,在小柯心里,谁和王爷争,他就杀了谁,秦风侥幸逃走,却也被小柯一掌击成重伤,伤了内脏,时日不多。白衣落水那日,秦风是在的,只是刚刚受了重伤,在那柳树后面,痛的断了心肠,便去王府送了信,求亦王救了白衣。
当日,王府一派喜庆,却在拜堂之际侧妃上吊自杀。亦王赶去西厢,白衣已经断了气,青丝飞舞,一袭白衣。只留一纸帛言,“一萧一剑天涯去,西湖断桥葬柳花。韶华尽是负心语,一生一世总奢华。长相思,长相思,西厢谁伴,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白衣,白衣,傻瓜,白衣,你醒醒,傻丫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为什么不等等,为什么不再等等,你是再也等不起了么,你是失去所有等待的力气了吗,白衣。”那一夜,一身傲气的亦王失声痛哭,后来一把火烧了西厢别苑,此后,再无娶妻、
西湖畔,小楼里,一曲长相思,吹尽了凄凉。又是一年春事好,还是那年曲玉箫。相思人儿何处去,徒留残音泪迢迢。
----------剧终。BY:丝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