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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
一
县城很古老,虽说这些年来发展很快,但旧时的格局仍然没有多少改变。
护城河从信访接待厅门前流过,河连着附近一条比较著名的长江支流。在老王印象中,他儿时和父亲进城来,总是见这条河是清澈透明的。但现在,八十年代时,附近的纺织厂与造纸厂每天将工业污水排进这条河里,后来,如同全国形式一样,这俩厂早已倒闭,但城市居民的生活污水,又取代了工业废水。所以这条河一到夏季总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现在是冬天,河虽然没有结冰,但气味总是好闻一些,再说,老王的心事也并不在这上面。
每次来信访办,老王的印象总是感觉像是进了父亲以前和他说的旧社会的当铺。高高的柜台上面一个狭小的窗口,坐在里面的接待员端着一个玻璃杯子,里面沏着颜色浓浓的茶水,然后面无表情地收下窗口外递进和申诉状,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说,回家等通知吧。
老王已经是第七次来这个地方了,所以等那个他十分熟悉的面孔再次说出这句话时,他尽力地拈起脚尖,对着那张面孔说,师傅啊,我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你看我伢子的事有没有个说法?
对方说,没告你说回家等消息吗?
老王说,可我等了已经快半年了啊,公安局的人不管,那几个人每天到我家里捣乱,我伢子他……
老王想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泪水在这个地方不只留了一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曾经对着这张面孔号啕大哭过一次。不过这次他知道,流眼泪是没有什么用的,而且泪水只能使自己的情绪更加失控,这样他就来不及说完他心中想说的话,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想接下来说完他想说的话。
对方用眼神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然后那个眼神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里没有任何表情,最后叹了口气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不过我没有办法?
老王说,那怎么办?
对方说,不是让你回家等消息?
老王说,可是我已经等了快半年了啊?
对方,……………………
老王说,我要见你们的领导。
对方说,领导不在。
老王说,那他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对方说,开会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王说,我每次来他都去开会,我能不能给他打电话?
对方说,你打电话他也不会接的,又不认识你是谁。
老王咬咬牙说,行,我等他。
老王坐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一直等到下班也没见一个像领导的人走出来或者走进去,倒是有几个像他一样的普通人走进去,然后再骂咧咧地走出来。老王就仰着头,听他们在骂些什么,但他们低头看见老王,就将嘴里的话咽回去,然后呸一声说,他妈的什么世道。
一直到了下班,那个接待的人出来锁了门,看了老王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扬长而去了。老王站起来追上他说,领导来没有回来?
那人低头看着他,说,不知道。
老王抬头肯切地望着他,老王的个头只能到他的下颌处,所以他只能仰着头说话——从他会说话起到现在,一直习惯仰着头和别人说话。
老王说,我们冤呢。
对方说,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冤的。
老王说,可是。
对方说,我也没有办法,你找我也没有用。
老王说,那我找谁?哪个地方能说理?
对方苦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可是忍住了,然后急忙地说,我还有事啊,要不行你就下午再等。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急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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