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燃烧的凤凰花
最初看见的凤凰花,是小学的校园。
小学的校园虽然小小的,但是操场北边一排凤凰树,南边一排桉树,倒也把校园装点得比较优美。
那一排凤凰树,几乎每一棵下面都有一张兵乓球台,水泥砌的,球弹在上面清脆的嘚嘚响。从三年级到五年级,我花了很多时间在那上面玩。尤其是四年级,一度因为打球而学习下降,被我娘勒令不准打球,在家学习。可是我们家就在学校里,家门离兵乓球台只有几十米远,伙伴们打球吵吵嚷嚷的声音,球落在台上得得的声音,声声入耳,怎禁得起那诱惑。于是看一会书,就会偷溜出去打球,一面打,一面派人在学校大门口帮我望风,远远看到我娘回家了,就赶紧朝我喊,我立马扔下球拍奔回家看书。很多次之后,终于有一回被我娘逮住了,一顿臭骂。
台边的凤凰树,替打球的我们挡了很多日子的烈日,差不多算是我们打球的帮凶吧。没轮到自己打的时候,总有人爬到树上的枝丫坐着,有时会掰下几张叶子叠在一起当扇子扇风。凤凰树的叶子,真的是凤尾森森,那一张巨大的羽状复叶,把阳光剪得细细碎碎,在我们的心里洒下许多闪亮的金色。
夏夜,曾跟一群同学坐在乒乓球台上聊天、唱歌。记得我编过一个去到月球种西瓜的故事,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周末同学们都回家了,只剩下我跟妹妹,我们经常在树下的泥地上画美女。小木棍在微湿的泥地上画出的线条很清晰好看,画了常常不舍得抹掉。
最美的还是凤凰花开。
除了三月的木棉,还没见过开得比它更热烈的。那种鲜艳的红色,像噼噼叭叭燃烧的野火,扑也扑不灭,所以它在华南还有个名字,叫野火花。其实它也不全是红色,每一朵花都有一个白色花瓣,上面缀满红色的斑点,像是孔雀的翎毛。不对,其实那是一树的野火烧过之后,飞起的片片灰烬。
很喜欢在树下捡落花。一大早起来,在树下总能看到比较完整的落花,还有未开的花蕾,有时候能捡到一小束,拿回家插在玻璃瓶子里,花蕾居然能开上几天呢。花瓣我吃过,有点酸。(小时候我干吗什么花都往嘴里塞啊?)
凤凰树结的果是一根长长的小孩巴掌大的豆荚,有时候会用竹篙夹着折下来,拿在手里当剑,跟大家噼噼啪啪的对打,尤其是武侠小说开始流毒之后,打在身上还是蛮痛的。
高中的校园里,也有几棵凤凰树。
有一棵在教学楼的前面,我们高三的教室正对着它,坐在教室里,扭头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它,它的背景,是江对面的一片青黛的山。从教室到公共厕所的小路,蜿蜒从树下穿过。在下课如厕的人潮中,有时候会遇到隔壁班儿时的好友或者文学社认识的女孩,总会拉住在树下闲聊一会,顺便捡捡落花,拿回来摆在课桌上,枯燥的课堂因那一抹红而生出一点不同的气氛,自己看着就欢喜。
江边的崖岸,也有一两棵。江边是我最爱的去处,经常在清晨或傍晚,坐在崖壁的石头上看书,间或看风景。对岸有个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小村子,一条渡船整天来来往往摆着,运送着来往的行人货物,无休止的摆在时间之外。不时有突突开过的小渔船或货船,激起的细浪一层一层,哗哗的拍打着岸边。这些景物,是我永远看不厌的。身边的伙伴,唯有这一两棵凤凰树,相对无言,却也心相投契。
在临近毕业的那些天,整天背着书包在树下匆匆的跑来跑去,看到凤凰花开了,就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时日无多,而未来却有些迷离不可捉摸,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将会停到哪里去,内心不再有花开的欣喜,反而有淡淡的惆怅与焦虑。那时专门拍了一张凤凰花,当时觉得很宝贝,后来何时不见了也没有在意。
前段时间,高中的群里有人上传了他那时候的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他跟另一个男生站在教室走廊的毕业合影,他们的背后,是那棵火红的凤凰树。我评论说,好怀念那棵树……
其实,我怀念的,不只是那棵树,我不敢说,其实我怀念照片里那另一个男生,我曾经暗恋的男孩。
真的,凤凰花总是在六月的毕业季开放,如火如荼的红,把离情也烧得心里一片伤。每一朵花上的那个白色花瓣,像落满树的白蝴蝶,一阵骊歌响起,随时就会惊飞,忽啦啦飘散。
那些白蝴蝶,飘飘然飞散,却总也飞不过十七岁那年的天空,那一年的天空,似也被火火的凤凰花烧得一片灰白,而那一片灰白已经被岁月的风无情的吹散,化成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