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5-2-11 17:59 编辑
安乐县,先秦旧邑也,世传为兵圣孙武祖采邑之地。汉置广饶,后为千乘,金时改安乐,为今名。
崇祯间,邑有诸生,失其名字,本世家子,父母早亡。自谓负当世才名,然屡举不第,叹时乖命蹇,困于名场,因有愤世嫉俗意。遂折节不顾,日从乡之无良子宴饮,荒淫无度,斗鸡走狗,道遮游女,语颇淫谑。乡党恶之,以其父端方,隐而不言。妻数泣谏不从,乃废学。未几文宗案临,生经史失对,又薄闻其行,大怒,欲具表褫夺功名,捉笔诘宗阀,乃同年之子也,唯以生先公劝慰之而止。
生颇不以为意,游宴益无度,然不擅治产业,遂至家替。典质渐空,无以供朋党之求,遂车马冷落,门可罗雀,以至破屋数间,晨炊无计。妻日夜泣詈,生不甚其忧,与书令他嫁。遂内外操持无人,而乡党恶其行,更无周恤。生方悟,以蒙尘先祖,思发愤。乃货屋得百钱,携之赴兰若,税僧居而读。
一日夜攻,忽闻墙外有呤哦声,听之,细婉似女子。心甚疑之。及旦,视墙外荆棘丛生,查无人迹。心知为鬼,然自念困顿于此,颇不惧,心向慕之。至夜,呤哦复作,生仍出,潜足至墙下细听,其词曰:“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初种直教围野水,半开长是近清明。”此唐人刘子翚咏海棠之句也,生固知之,因隔墙续呤曰:“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烟脂画不成。诗老无心为题拂,至今惆怅似含情。”墙外呤顿啜,久之寂然。至是夜不复呤,生颇怅然。
寺院墙外有一海棠,高丈余,花开如晓天明霞,风华绝代,生甚爱之,常流连树下。一日忽见火工伐树,惊而诘之,言为师取材做胡床而已。生谏止曰:“焚琴煮鹤,吾师情何忍哉?”,僧曰:“树木花草,经久成魅,伐之以免惑人”,生度僧贪,不以为意,怒而尽出余钱以贷,僧叹息而止,唯嘱曰:“好自为之”遂去。
及夜,生方读,闻窗棂破碎似有物穿窗而入,俯拾视之,金锭俨然。生弃之于地,呤哦不顾。未几,有丽人自外入,敛衽为礼。生视其穿扉而入,虽已知为鬼,然见之犹股栗。女笑曰:“公畏鬼邪?妾非鬼,亦非孤,以前世夙愿,知公枕席乏人,欲效成公知琼以自荐也。”
生喜,拉之坐,戏以手探胸,鸡头温软,心知非鬼,又以手扪尻,滑腻如酥,亦知非孤。女戏之曰:“妾修千年,尾不复见矣”。视之,娇羞顾盼,清丽艳绝。生意大起,遂与缱绻,已毕,流丹浃席,泪痕未干。女泣曰:“妾小字海棠,身既属君。然妾非人,不得为君延宗嗣,以前世夙愿,为君荐枕席耳,君自当有妻,妾颇不妒。”生颇意怜,遂指为矢。女但笑不应。已而鸡鸣,女别去,嘱生曰:“神人殊途,君勿泄也,案头金君可取之以为生计。”言讫自去。
生遂取金,稍赎旧产。女又夜至,代为经营,生依计行,半年楼宇壮丽,尽复前产。女至是唯居深宅,夜与生饮,乃不复去,奴辈亦不知有女。生日夜与女戏,不复以功名为念。朋辈亦闻生富,复聚邀游,生颇不计前嫌。女谏不从,遂欲别去。生大惧,泣拜牵裙带,顿首出血,女乃止,然无己复故。女叹曰:“妾乃海棠之神,固知君浮浪子也,然感君救困,故来相报,今与君别,久后有难,妾当自至。”遂不顾而杳。
先是,女以生宗嗣无继,厚礼为生聘别邑世家女为妻,女亦颇殊丽,然性淑均,一谏不从,复不再谏,唯日操女红耳。生自女去,意颇留恋,然朋辈呼饮,日夜游宴,遂乐而不以为念。无何,家资又磬,朋党复散,生乃因顿。舅氏以生无良,责生具书令女别嫁,然妻矢志不二,乃大怒与绝,诟生而去。
生大恚恨,遂夜走至海棠下,祷拜求复见女。再拜不应,求金,亦不应,遂怒,积柴取火作势欲焚。忽风大起,助火引柴,救之不及,海棠已焦枯。生乃大恸而归。夜,梦女怒而入曰:“君无良,为些许黄白物,不念枕席之情,何其忍乎?”生唯叩首乞命而已,女复叹曰:“君性忍,然妾亦不忍仇君,唯妾根本已焚,法力已失,久后君之难自当之,今请与君永绝矣。”言毕复去,生醒方悟为梦矣。
生初方懊恨,久之念女不过花精,颇不以为意。然家资尽散,唯余田数亩,佣人操耕,仅供衣食耳。复欲以功名为继,然囊中乏资,唯凭妻日作女红,鬻之稍可薄给。
一日,邻媪王氏宅有妇夜奔,自言富人妾,为正室不容,逃于此,甘鬻为人滕妾,乞媪暂收纳并为周旋。媪视之,艳绝也,以为奇货,遂容留。妇擅女红,稍出令媪卖之,邑人见之,以为绣工绝匹,皆重金争购空。由是妻稍知之,因求媪就女以学。
往来数日,与妻捻熟,值生夜饮,妻遂求妇同寝,妇方允诺。生于外排扉归,妇急避,生见之。遂意起,尾随妇归,趁酒意强按妇于床,媪年老耳背,呼之不应。生力大,妇拒愈无力,生遂强褫其裳,欲导入,扪之阳器勃然伟丈夫也,大惧,惊而诘之。
妇叩拜具道其情,乃桑冲之属也。生虽惊,视之丰貌美艳如好妇,遂色意大兴,强与为狎,妇不敢违。已毕,生趁其不备,以刀宫之,血流浃席,生以药缚之,且胁其为妾,不从报之以官,妇惧,但求身免,遂忍痛允诺。
未己疮愈,生携归,与妻言彼自甘为妾,妻不疑。妇遂为滕妾,内外操持如仆婢,妇前行骗多得金,生尽夺之,遂家世复兴。生乃与妻妾次弟为乐,常以为齐人之福,不复以功名为念。久之,生从妇学男扮女装之法,能缩阳,与妇戏尝扮女装,妇谏之不从,以为乐。
未几,罹兵革,妻妾俱失散。道遇乱兵,同行男尽杀之,生惧,伪着妇装。乱兵以手扪尻,生以缩阳术应之,自言石女,乱兵因裹胁与奔,以其殊丽,日夜狎谑,生苦不堪言,逡巡欲死。恍惚间有人耳畔低语:可速去。遂觉身被人挟肋下,攸忽如风,转瞬奔百里。至是弃生于地,生起身视之,海棠也。因大恸,拜伏于地。女目不复顾,唯手指焉:“可视之”。生视之,乃妻妾也,以为两世为人,夫妻遂抱头痛哭。
女意颇不忍,徐叹曰:“君实薄凉子,前焚妾躯,不念枕席,后强纳脔童为妾。今之难实为君之报也。妾本意与君绝,然妾本君祖所栽,君三世皆有恩与妾,君前焚妾身,蒙君先祖一力为妾周旋,因复得海棠花神,感君祖之义,故救君于难矣。”
生固拜谢,因求其祖位列何班,女不应,唯嘱曰:“前情既绝,君后当自为之。”言讫而别,自是后不复见。
生与妻妾归,遂安于家,日诵经礼佛而已。未己,妻举一男,生见宗嗣有继,遂不辞而携妾出,后不复见。
是后,闻有人尝见西山破寺外,有一海棠树,高丈余,花开时艳绝,有二绝代佳丽倚树低泣,闻人声则杳。其殆乎神矣?
子长成,亦喜扮女装,母挞之不改,然性聪慧,奉母至孝,有贤名。遂世居安乐,然其后凡男皆好女装,非细审未能诘辩也。
红公太阳闻之叹曰:此可谓变形记矣,是生忽男忽女,大是有趣,可名为海棠无香,以警世人矣。
遂传之。
自加二注:1、成公知琼,搜神记中神女也,自荐为弦操妇。
2、桑冲之属,明时有一奇案,桑冲尝学男扮女装之法,借传妇女针线活之由,与妇同床而睡,趁夜奸/淫,被害妇女往往不敢言。因此十余年未暴露,并传党徒十余人,适逢其中一党被所骗妇女的表亲看中,意欲强/奸,强脱下衣后才发现他是男的,于是事败,此事惊动成化皇帝,下旨严办,最后同党十多人尽被凌迟处死,是为明朝轰动一时的大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