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的垃圾爱情——简评严歌苓长篇小说《妈阁是座城》

新石头上的叶子

   第一次读严歌苓的小说是在2007年，当《2006中国年度中篇小说》寄到我手中时，我并没有急于重温自己的《烟农》，而是细致的、一口气读完了排在首页的《金陵十三衩》。
   严歌苓的小说，我最看重的是她的取材。
  《金陵十三衩》的主角是几个妓女，这个群体，在常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在严歌苓的笔下，作者给予了人物足够的人格尊重。她们都是血肉之躯，她们也有七情六欲。她们的爱情并不比任何一个群体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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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十三衩》最成功的地方并不在于对爱情的另类书写，而在于对主题的另类提升：妓女也有抗日的切实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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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小说，读的是《小姨多鹤》。竹内多鹤，一个拥有日本国籍的逃亡者，在抗战胜利后，她在国人眼中，甚至连垃圾都不如。所以她的生存，她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这一层，暂且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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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作为一个个体的人，除了生存，情感生活不可回避的就摆在了显著的位置上。所以我认为，多鹤的命运，我们不能单纯的只看到一个女性在特殊背景下的艰难生存和痛苦挣扎，更应该看到被作者刻意隐藏掉的对爱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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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严歌苓的上述两部作品中还有相对高尚群体存在的话，她的长篇小说《妈阁是座城》中的人物无一例外的都是垃圾，明摆着，生活在一个赌博圈里的人，除了赌徒和赌厅老板和拉皮条的叠码仔们，还能有些什么人呢？这些人，在常人眼里，难道不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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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以女叠码仔梅晓鸥与三个赌徒的情感纠葛为线索，描写了赌场的惊心动魄和赌徒的欲罢不能。尽管作者极力赋予了三个男主人在社会上都曾拥有过常人渴慕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但当他们坐到赌台上时，“市长跟平民一个样，党员跟无党派人士一个样“，赌徒丑陋的一面自然而然的应景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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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晓鸥以小三身份拥有的第一个男人是卢梭桐，这个出身官宦的子弟，在两次剁掉手指后依然不能脱离赌台，在身患绝症后还差点把自己的赌徒“风彩”传授给他和梅小鸥的私生子。或者说，他已经成功传授了，梅晓鸥在早期发现时发疯般的拯救行为到底能不能凑效，只能看儿子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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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几亿身家的段凯文是梅晓鸥最有发展前途的一个客户，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成了气质和楷模的像征，他既是妈阁赌场里的一个奇迹，也是妈阁赌场里的一条腐肉，他的谎言总有着非同寻常的洞穿力和说服力，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债主晓鸥面前变被动为主动，他甚至让小鸥鼓不起勇气讨回所欠的三千万。事实上，晓鸥第一次见到他，芳心就被其俘虏，只是，身份关系和对赌徒的深恶痛疾让她不敢也不能敞开心菲。我甚至怀疑，她对段的感情是最浓烈的，也是最不明朗的，这一层关系，很多读者读不出来，恐怕，连晓鸥自己也不太愿意承认。这种关系的处理，足见作者的细腻和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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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男人就是晓欧的同行老猫，但他并不在我所指的三个男人之列，因为晓鸥从没对他动过心，所以不存在情感纠葛的说法。老猫对晓鸥的爱最持久，同时也最不纯粹，是完完全全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也许是工作性质使然，老猫离开了钱就没有更好的话题接近晓鸥，不过，晓鸥从没爱过他是可以肯定的。文中有一个有趣的情节安排，晓鸥把段凯文欠自己的几千万转赠给了老猫，但从情感上来说，她对段凯文的行为更像爱情，对老猫更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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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爱过晓鸥的是木雕艺术家史奇澜。作者刻意对史奇澜的那双天才之手和赌徒之爪作过一翻对比鲜明的描写，当它们紧握刻刀的时候，那是一双能摄住晓鸥心魄并让之神魂颠倒的上帝之手；当它们抛出筹码时，又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魔鬼之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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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奇澜从一个千万富翁赌成了一个债务上亿的负穷光蛋时仍不悔改，他在赌场上的种种表现可谓尽显赌徒让人绝望的魔性。当爱妻陈小小因绝望而带着儿子豆豆不辞而别远走异国他乡时，沉睡在他身上的某个细胞觉醒了，他是妈阁赌场中唯一戒赌成功的男人。但因为欠晓鸥太多，他努力地、甚至借助药物来控制自己身上的某种魔性亦或灵感之光。
    从行文来看，史奇澜一度留给读者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印像。他心中有一条奇怪的底线：所有的欠债他都可以不还而绝不会产因此产生欠疚心理，但欠晓鸥的钱一天不还他就如坐针毡。最终，他竟然把表弟骗到越南狂赌，自己从叠马仔手中骗到上千万还给了晓鸥。史奇澜的离谱行为很好理解，也很费解。我认为，不还钱，是因为从那些债主们极尽所能的追讨行为中，他知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连一泡屎都不如，所以他干脆破坛子破摔；想还钱，是因为晓欧从来没向他逼过债，所以他不惜干出损人又利人的勾当。这一情节证明，史奇澜身上还保留着一丝仅有的尊严，只是，他坚守尊严的方式令人十分不齿。真到真相大白，我们才能明白，原来，他同时属于伟大而屑小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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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没读完小说的结尾之前，我一直吃不准作者想表达的是什么？通篇都只能看到晓鸥在赌场中身心俱疲的为生存奋斗，这种形式的奋斗，我坚信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社会意义。直到史奇澜离开时，迷底才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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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晓鸥看到老史几个药瓶掉在浴室的垃圾筐里，里面的药片还半满。就是他每天必吃的药片，像空气和水一样离不开的药怎么被他扔了呢？她仔细看着瓶子上的说明，精神药物：抗焦虑药物、抗癫痫药物、抗抑郁药物。……大夫说这三种药物合在一起很可能治疗的是躁狂性抑郁症。不少富有创作力的人或轻或重地受着这种精神疾病的折磨，比如舒曼、凡高、拜伦、佛吉尼亚.沃尔夫、海明威等等各种文学和艺术天才。他们的最佳创作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癫狂状态，超出控制是毁人毁已的。这些药物可以救天才们的命，也可以保护他们的亲人不受他们暴虐。但会以牺牲他们最巅锋的创作状态为代价……老史为了保住晓鸥不受他暴虐而坚持吃这些药，每天挣扎着穿越药物的浓雾，浓雾使他的灵感支离破碎……仅仅因为他想让晓欧得到一个好人，一个可以在阳台上喝喝茶，聊聊天，海边散散步，一同下下小馆子的正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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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主题终于呈现，原来还是写的爱情。
    但是，这一类爱情，让看的人十分的不爽，甚至十分的不屑。然而，谁又能否认它不是爱情呢？
    严歌苓的小说总是剑走偏峰，对爱情的书写甚至等同于发掘，《金陵十三衩》如此，《妈阁是座城》亦然。
    就本文而言，严歌苓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当爱情和艺术形成矛盾，艺术为爱情让路是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
   从结局来看，作者自己回答了。因为，老史最终还是离开了梅晓鸥。
   如果是我，我绝对要安排老史跟梅晓鸥百头偕老。
   因为，离开了爱情，艺术又能有什么用处？

城市虹光

佩服！五体投地！

新石头上的叶子

城市虹光 发表于 2015-1-25 09:38
佩服！五体投地！

谢谢。
五体投地，有些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