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孤鸿野鹤 于 2015-6-30 19:18 编辑
莲巴姨
那个村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水。那些年,许多残酷的记忆是围绕的水开始的。 水,开始时有水的。我清楚地记得莲巴姨扭着纤细的腰,甩着一条油亮亮的大辫子,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担水的样子,那是一个清澈的大水谭,水潭中间放了两根长长的木板做桥,莲巴姨站在桥上,把水桶往水潭里一荡,就轻盈的提上来一桶水,再一荡,又提上一桶,水潭里倒映中莲巴姨亭亭玉立的身姿,莲巴姨脸上的笑容也如春天般的明媚。
山,我也清楚的记得山上是有树的,松树,黄梨树密密的成林,弟弟和我,总是会钻进树林,树林是我和弟弟的宝葫芦,里面有甜甜的野果,有散发着清香的菌子,有时跑困了,阴凉的大树下就是我们的床,弟弟呼呼睡去,阳光从那些叶缝里挤进来撒在他脸上,脸和头发染上了金黄色。几只蚂蚁肆无忌惮的的爬上他的脸,他闭着眼拍打自己的脸,蚂蚁惊慌失措的逃走,他又沉沉睡去。 我记忆里,有过这样安然美好的画面。可这些画面在莲巴姨尖利的咒骂声中消失了,从此我的乡亲们就在争水抢水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那也是一个早晨,莲巴姨赤着脚披头散发的哭骂,和她对骂的是一个婶婶,婶婶是一个黝黑精瘦的女人,莲巴姨的辫子是被她抓散的,莲巴姨的鞋也是被她脱了扔在污水里。我记不清楚,那个水潭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水泥筑起的圆包,圆包像坟丘诉说着水的死亡,圆包中伸出一根水管,水就从那圆管理滴出来,一滴一滴的眼泪般的滴出来;也记不清楚,山上那些树木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们村庄就像一个热腾腾的蒸笼,我们在蒸笼里艰难的呼吸。莲巴姨来挑水,婶婶洗菜。水潭边,挑水的、洗菜的的媳妇们排着长长的队,几个小媳妇抱怨着瞎了眼才会嫁到这干涸的村庄。莲巴姨说婶婶让我一下,我锅里蒸着饭呢。婶婶说,我都在这等了一早上了,你锅里蒸着饭,我都还没生火呢。等你叔叔回来,看我没做饭,又得打我。莲巴姨记挂着锅里的饭,以为婶婶不会和自己计较,把婶婶的菜移开,将桶放在圆管下,等了很长时间才轮到自己洗菜的婶婶暴怒了,她一把揪住莲巴姨的辫子,莲巴姨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婶婶按住她,把她得鞋脱了扔出很远。嘴里绵绵不断的骂出些不堪入耳的句子,其中一句让我很是不解,我记得婶婶骂莲巴姨是条懵母牛,我问我母亲懵母牛是什么意思,母亲训斥我小孩子不学好学这些话干什么。许多年后,我知道了懵母牛原来是不会怀孩子的意思,我仍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莲巴姨边哭边边丢婶婶的菜,婶婶边骂边砸莲巴姨的桶,周围的乡亲并没有去劝,相反的几个媳妇还尖着嗓音让莲巴姨和婶婶要杀要砍滚远点,别耽误她们接水。那天莲巴姨家的锅底烧通了;那天,婶婶回去又挨了揍。 这是在我记忆里为水源的第一次争吵,从此,我就没看见莲巴姨的明媚的笑容,直至她远嫁。 听说媒人上门提亲,莲巴姨只问了一句男方住的地缺水么,其余的什么也没问,没多久她就出阁了,她嫁的那个地方水源很充足。
我想,离开了这个干涸的村庄,莲巴姨应该又那样明媚的的笑了吧。
那个圆包前,还是天天都会发生争吵,女的尖着嗓子吵,男的撸起袖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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