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一苇 于 2014-11-26 13:14 编辑
《在小镇》（组诗）
江一苇
《在小镇》
黄昏的时候，我通常会到离镇子较远的地埂边
那些弯弯曲的羊肠小路上
走一走。
这个时候，农人回家，牛羊归棚
不远处几缕炊烟缓缓升起，天和地也似乎在这一瞬
拉近了距离。
我慢慢向前走着，时不时和一些农人
以及牛羊迎面撞上。这些土地的忠实守候者，不管遇谁
似乎永远只有一种姿势，迷茫而坚定。
我不会和他们打招呼，
待他们都走远了，我才会像一个渴望安宁的
虚假的修行者，回过头来看看他们。
才会发现，我一个人
已经走得太远了。回来的路上，暮色四合，
只有一些牛羊的蹄印。
《小镇的面馆》
在会川这个不为人知的小镇，旧车站十字
一到下班时间，通常会有长长的车队堵在路上
这里是316国道和212国道的交汇处
这里有一所充满希望的小学，此时正好放学
为了小学生们的安全，在老师的授意下
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会拉起横穿公路的红布条
通常这个时候，我坐的公交正好到达这里，
正好被迫停下来，等着那些小学生们，一个个走完
此时如果你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望向外面
就会看到一家不大的面馆，黑压压挤满了各色人
这是这里最有名的一家面馆——回味面馆
由于量大味道也还不错，一年四季人满为患
因而我常常看到许多偏远的村民在粜完大豆或药材后
享受地坐在这里。过年一样称上半斤卤肉，要上一瓶啤酒
还有些老人据说纯粹是在村子里呆得久了，只为到镇子上转一转
顺便给孩子们买些瓜果，在临走时吃上一碗八元钱的烩面
《在小镇》
天越来越凉了。才几天功夫，窗前那棵不知年月的白杨树
已差不多褪尽了叶子。剩下的几片
茫然地挂在枝头上，在风中胡乱地晃动。
下棋的，打扑克的，掀牛九的，都赶在太阳落下之前
收了摊子。店铺关了门。空旷的街道上
只有一些落叶，在漫无目的地飘。
三两个外地来的流浪者蜷缩在车站旮旯里
用捡来的塑料袋套在头上
避着寒风。他们彼此无语，却紧紧挨在一起。
其中一个在此地待得久些的，已然洞悉了这个小镇的秘密，
已晓得在夜幕降临后摁开自动取款机房的铝合金门，
回到家一样躺在地板上，呼噜声肆无忌惮地响起。
哦，小镇，整夜静寂。没有人知道，
一声长长的汽笛之后，
新开张的天堂酒吧里，那几个失足女又去了哪里。
《在小镇》
在这里，常常有这样一两个
不知何处来的流浪汉
衣不蔽体
躺在正午的大街上
几只苍蝇围绕着他们
阳光照在他们的阴囊上
就像照在那些烂白菜帮子上
《在小镇》
天空是他们的
地上一望无际的庄稼是他们的
绵延的峰峦是他们的
潺潺的溪流是他们的
脏兮兮的牛羊是他们的
野辣辣的山花儿是他们的
我有什么？
我什么都沒有
半山坳里那尊泥塑的菩萨
也是他们的
《在小镇》
在租房附近的回回面馆吃了碗面
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只有零星的几瓣雪花儿，在悠悠地飘
一辆出租飞了过去
又一辆私家小轿车飞了过去
当最后一辆救护车鸣着警笛在我身边驶过时
我已走到了租房的拐弯处
一位流浪汉在垃圾堆里翻拣着什么，走近才发现
他嘴里叼着半截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香烟，在找火
《在小镇》
吃过午饭回来，阳光暖融融的
十三楼楼顶叮叮当当，发出钢管碰撞的声音
放眼远望，几个农民工稻草一样站在上面
一架巨大的塔吊低吼着，在他们头顶转来转去。
但我没看到那几个在楼下和水泥的小工，
他们或许有事请假回家了，也或者
这里已不再需要他们。多年来，我曾无数次
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我从未在意过他们。
但这一刻，我忽然感到莫名羞愧。
我亲人中有大部分，都和他们一样
大半生游离于庄稼和工地之间，
就像那些随便在哪都能生根发芽，生命力极强的野草，
而我一直是那个居高临下
用空洞的溢美之词赞美他们的所谓诗人。
《在小镇》
从山上转了一圈下来，
天渐渐黑了。
灯火一盏盏亮起，
地上开始现出长长的影子。
点燃一支烟，
白色的烟雾和冷空气融为一体。
望一眼远方，月亮正挂在树的羞处，
遮住故乡的位置。
《在小镇》
在这里，我没有亲人。由于收入微薄，几个酒肉朋友
也时不时弃我而去。因此，也就无所谓
高兴或难过。我，按照别人的意思活着，就像雪花
按照上天的意思飘着。偶尔在深夜，
想起曾经志大才疏的日子，
也不会感觉有太多落寞。
活着才是硬道理。一块石头
为了适应生活，也会不断努力，将自己磨成圆的。
《在小镇》
接连几天阴雨，天终于放晴。从租房出来，阳光竟亮的有些刺眼。
想想自己来到这个小镇，也已有了几个年头，
但可能由于疏忽，对它至今了解的不多。
我不知道中街何时开了家牛肉面馆，不知道三角路
何时多了家洗头房。我不知道东关十字
何时多了家兜售空虚的KTV，甚至不知道我租房的楼下，
何时开了家保健品店。走在街上，熟悉的人
渐次陌生，不认识的人，依旧不会相识。
这是一个速度统领一切的年代，这个小镇也不例外，
我活了多年，除了程式化不断增长的年龄，
依旧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一个异乡人，曾在这里生活，
一个异乡人，曾在这个小镇的十字路口，驻足张望，长久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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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11-26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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