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娟笑得咯咯的,像下蛋的母鸡,她说:“阿三,你马子来了。”
我斜叼着烟,蹲在椅子上,把底牌甩向茶几,对小牛、阿毛狂笑:“给钱、给钱,我他妈今儿算扬眉吐气了,想不赢都不行!”
娟嚼着瓜子,胡乱吐皮儿,又叫:“阿三——”
“嚎丧嗦,你?”我洗牌、发牌,若无其事。娟呸了我一下,顾自开门去了。门外,是轻柔、节奏的敲击。怯怯的,偏锲而不舍,像探头探脑的耗子。忒烦。
“你们玩牌呀?”洁随娟走了两步,尴尬站住了。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地上是烟蒂、瓜子壳、水果皮,她好似找不到立锥之地。
我嘴一咧,呸掉烟屁股,语带嘲讽:“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文学青年探讨巴尔扎克?”
洁怔住,半晌。娟笑起来,拉了她说:“别理他,来,我们聊天。”
这让我想笑。娟浓妆艳抹,却衣冠不整,跟个草鸡似的。洁呢,长发披肩,粉色连衣裙,像不食人间烟火。风马牛不相及,这两个女人能聊什么?
但是我却错了,她们聊得很好,挤在沙发里,像亲姐妹。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笑成一团。原来,洁笑起来,也像母鸡似的,肌肉乱颤,咯咯不停。我皱了皱眉头。
阿毛小人得志,催促我:“出牌、出牌,刚不是威风嘛?咋啦,这回蔫了?”小牛更肆无忌惮,哼起曲子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我靠。我甩甩头,专注玩牌。娟和洁的笑,还是清晰入耳,弄得我心烦意乱。我把牌砸在地上,恶狠狠说:“玩个球,老子不玩了。”
【二】
洁再来时,我撑不住了,我堵在门口,说:“你来做什么?”
她瞪着我,反问:“这里是龙潭虎穴?”近墨者黑吧,都是娟给教坏了。我愈发要撵她,拿话挤兑她:“你真以为你是我马子?救你一次,你就以身相许,脑袋秀逗了吧?”
洁倔强站直,说:“我的事,不要你管。”
彼此的僵持。难耐的静默。我决不让步,我坚持说:“这里不适合你。”
“你们俩做什么呢?”娟过来,踢了我一脚,“你好好说话行不?”
我趁势拖了娟在怀里,嬉皮笑脸亲一下,抬头对洁笑:“鱼对鱼,虾对虾,乌龟配王八。看到没?我们才是绝配。”
洁阴沉着脸,转身跑远了。娟又踢了我一脚,狠狠的,咬牙切齿,她说:“你脑子有毛病。”
我没有病。我清醒得很。洁是个象牙塔公主,能被十二床棉絮下的豌豆磕痛,而我呢,甚至提供不了十二床棉絮。我跟她不是一路人,从来就不是。
我、小牛、阿毛,还有娟,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卖盗版光碟、盗版书,也干其他犯法事,包括让娟引人上床,我们进行敲诈勒索。这些非法收入的钱,绝大部分被我们挥霍掉了,其他少部分,我们资助山区孩子,愿他们能读书有好出路。
说白了,我们就是几个小混混,干不了重体力活,又受不了轻贱,只得胡乱混着日子。我这辈子,也就干了两件像样的事:一是把娟的禽兽继父往死里揍,二是打跑了骚扰洁的流氓。
【三】
那女人站在我面前时,我立马知道了她的来历。因为她眼神凌厉,浑身透着寒冰。除了争抢心爱之物,女人,是不该这么怨毒的,哪怕她是个半老妇女。
“你是阿三?”她吐字缓慢而清晰,足以媲美咬牙切齿。若非维护高贵形象,我猜她会冲来掴我一掌。
我没搭理她,埋头清点零钞,很认真、也很专注。一片阴影压来,她有些怒不可遏:“问你话呢,你哑巴呀。”
“你该了解的,还问什么?”我淡然回答,“来要你女儿?我没意见,你带走吧。”
“你——”女人愤怒了,偏噎得无语。我笑眯眯帮她接话:“一个地痞流氓,是吧?我将来要有女儿,敢跟小瘪三鬼混,我得把她往死里打。”
“阿三,不许跟我妈这么说话。”洁站了出来,带点惶恐,却也坚定。
“要怎么说话?”我沉默半晌,笑了,“那我跟你妈说,这些日子你赖着不走,并不是缠我,而是缠着娟?”
“女儿,你没怎样吧?”女人焦急询问,舐犊之情溢于言表,“你老师说,你请了几天假?”
“妈妈,你瞎操心。我身体不舒服,在这边休息几天嘛。”洁拽着她妈的胳膊,娇滴滴摇晃。女人脸色缓和了,拍拍女儿手背:“那你跟妈回去,以后不许来这种地方。”
“娟,你傻了是不?”我站起身,冲屋里怒吼,“还不把人的东西捡拾出来?你想拐卖妇女儿童呀!”
娟跑出来,把换洗衣服往洁怀里塞:“你快回去吧,啊——”
两个女人,拖拽着,慢慢消失。我低着头干活。娟说:“阿三,洁在哭呢。”
【四】
我把账目分好,把我的那份揣了,我说:“我要走了。”
小牛、阿毛沉默。娟问:“你去哪里?”
我笑笑:“哪里都一样,总能活下去。”
娟说:“我跟你走。你嫌我累赘不?”我笑起来,我说:“不行。除非你嫁给我。”
小牛、阿毛跳起来,大声嚷嚷:“好,好,买酒去,给你们庆贺,也践行!”
喝多了,多到呕吐,还能醉醺醺吼歌。小牛高声大气:“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我哈哈大笑,拿酒瓶敲他脑袋:“唱得真难听,他妈的,跟狼嚎似的。”
阿毛声嘶力竭:“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娟笑得眼泪喷涌,她端了酒杯,就往阿毛嘴里灌,倒得满脸、满脖子都是。
我笑得直打嗝,指着娟和阿毛笑骂:“你两个奸夫淫妇,敢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是不是活腻了?!”
娟跑过来,挨着我撒娇:“我不敢了啦。夫君,你饶我这次吧。啊……”
搂了娟的肩头,摇晃着站起来,我醉醺醺乐:“他妈的,娟你咋做女人的?撒个娇听着都别扭,以后我得好好教育你。”
相互搀扶着,我和娟走在夜色里。凉风吹来,舒爽、惬意。
娟说:“阿三,你真肯娶我?你知道的,我、我,我给那畜生糟蹋过。”
拧了她屁股一把,我色迷迷笑:“你敢反悔?信不信,我现在就强奸你?”
“去——”娟打了我一下,又说,“你是爱洁的,是不是?”
“真他妈啰嗦——”我伸嘴过去,咬了娟一口,“爱能当饭吃不?你个草鸡,配我这地痞,正好,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