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徽地文狐 于 2014-11-14 15:05 编辑
微蓝色的天空,趋近灰白。夜,正在来的路上。到处都不算黑,房屋、树木以及一切有形的物质,如墨团洇开在宣纸上。天光那么近,落在桃乐丝光洁的额头,像一张素雅的便签。 围着年久失修的操场,桃乐丝走了几十圈,却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 那些细碎的草,尖锐而锋利。裸露的脚被割出几道细口子,血在风中结了枷。可桃乐丝的泪水还没有落尽。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可以消失么?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犹如一片雾,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化开,了无痕迹? 操场角落的石凳上,有一对情侣,在她走到第十圈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骚扰,骂了句:疯子。便相拥着离开了。女子被男子拥在怀里,走得不稳,跌跌撞撞,却不会真正跌倒。男人扶在她腰部的手,清瘦却有力。桃乐丝哭得更厉害:疯子!是的,疯子!就是疯子! 当俊梅在QQ上告诉她:马金出车祸了。 她呆在那里,身上、心上都毫无知觉。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太空漫步,麻木的,无知的,无谓的,阻滞与机械的。她唯一看见的,是阳光的影子,在桌面上爬行。 然后,她疯狂地查阅深圳当地新闻,查到他出事的那个区,可怎么也查不到任何一起关于这个车祸的消息。拨打他的手机,是语音提示:用户已关机。她歇斯底里的对着窗口大叫:马金!马金!却不可能听到任何回应。 坐车到康庄家园。抬头看见前两天晒的被单,还挂在阳台上。以前每次去,马金的父母都冷漠地看着她将一大桶衣物洗了,又拆床单被套,不发一言,更不帮一点忙。甚至在某天她关门离开的瞬间,从夹缝里飘出一句冰凉的骂声:贱人。她哭了。她好心好意来帮他们打扫房子,却被称作“贱人”,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要侮辱我啊。以后还要叫他们“爸爸、妈妈”?这怎么可能?于是,她打电话给马金。他先是安慰她,和风细雨,然后不耐烦,大声斥骂她不孝顺。她挂了手机,失声痛哭:我还不是你媳妇啊!哭完之后,却又想他的好,他的不容易。 可是今天,她打开门。他父亲像看见老虎一样盯着她,她母亲却如猛虎一样扑过来:滚,你个婊子,克夫命!她不知道他母亲在瘫痪了半年之后,如何能从轮椅上翻出来,跌在地上。她像一只惊恐的鸟儿,站在枝头,抖缩缩地站不稳,却不知所措。他母亲的手,青筋暴长,拼命地伸长,仿佛要将她抓住,然后掐死她。他的父亲,佝偻着身子,想把这个几乎疯狂的女人扶起来。桃乐丝不知道是否该上前帮忙。她被她吓住了,然后转身飞奔而去。 她原本要去证实关于马金的事,但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似乎有一点的信息,可感觉似是而非。 她一直走,走回自己居住的那个小区,却不想上楼。这片操场,长着痢喇头一般枯草的操场,成了她发泄的地方。走到第五圈,她哭出来。隐忍地,一行行泪奔涌着,看不见路。她只是凭着记忆,围着操场一直走。 第十圈,一对情侣走了。她哭出声来。 第二十圈,她仍然在哭。 第三十圈,两个散步的老人陪她走了几圈,奇怪地盯了她几眼。 第四十圈。 第四十五圈,桃乐丝不再哭了,她不住问自己:真的结束了? 第五十圈。桃乐丝想:我还在走什么?只是她停不下来,一直做着机械的运动。 第五十五圈,她的脚步已经极慢,在地上拖着。 没人知道,到底桃乐丝走了多少圈,但她终于回到了家。将脚浸在热水里,心里舒服了一些。脚已经肿了,水泡已经鼓起来,她寻了根针,将它们一一戳破了。没有痛感。也许,真的麻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