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4-11-10 17:19 编辑
汪灰灰和她的狗
汪灰灰站在高高的红舞台上,她的眉毛重重的描摹得很黑,显得眼意幽深,眼神诡魅,她做了一个飞凤的手势,扬起头对着台顶上一排霓虹的灯微微发笑,她笑的样子便有了一种邪恶地妩媚。
霓虹的灯光瀑布似的横泼过来,她的身影和台上各色道具的影子便在后面的幕布上堆成了丛林密布的森林,仿佛千军万马厮杀有声。汪灰灰想起她还在小的时候,灯影下她和父亲一起叠合光影子的事情,她岔开修长的两指,做出剪刀的影形,嚓嚓嚓。
“汪灰灰,有人找你。”门外不知是谁在喊。汪雨菲一惊,朝门外望去,是司小齐进来了。她有点不相信,司小齐平日对她冷冷的,总是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司小齐站那里,几分清俊几分飘逸。
多少次梦里他也是这样站着,合欢树下,正是落瓣的季节,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满地都是粉色花瓣,他却像从一场梦中走来跋山涉水,带着雨露和星辰。
此时,他仰头微笑着看着她,眼里遥遥地露出一种神秘,落在她眼里更觉他的遥远无比,她呆一呆,应道:“嗳,我就下来。”匆匆朝台下去了。
司小齐对她笑问:“我让这样来找你是不是很唐突?”
“没有,怎么会呢。”她掩饰着自己的羞窘。
小道一直通向校外,校外是一遍繁华热闹,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上的人流车往。手机店里飘过来的音乐增添着人的寂寞闲愁。
——甄雪妮,她想起这个名字,和司小齐紧密相联的一个名字。“甄雪妮,今天没见到。”她笑着这样对他说。
听到甄雪妮,他好像有点闷,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她有事去了。”他淡淡地说。
原来是这样,她有几分失落。
路道边忽然跑过来一只小黄狗,扑扑地跑到汪灰灰身边活蹦乱跳地转着圈圈。
“狗。”,她惊叫不已。小黄狗却欢跳着跑远了。
司小齐看着她问:“你很怕狗吗?”
“以前很喜欢过,也很怕过。”
“仿佛有些矛盾。”司小齐笑。
汪灰灰低下头,后脖颈露着一排绒绒短发,看在他眼里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女孩子是那么单纯,忧郁,像写满青春伤感歌的纸页。
“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去红舞台酒吧。”
汪灰灰摇摇头,说:“我不会喝酒。”
“酒吧除了酒,还有音乐。”他认真地看着她,她点了头。
酒吧里激越的音乐在大厅里回响着,震撼而感动的歌声令人沉醉。是汪峰的《春天里》,破布条一样的歌声是那样撕扯有力。
他们坐到一个比较僻的位置,服务生端来红葡萄酒和饮料。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甄雪妮。”她说。
“哦?”司小齐露出一丝惊疑。“我只知道你们俩是老乡。”
“呵,我们其实组合家庭的姐妹。”
“什么?”他真的很惊讶。
“我的后父姓甄,叫甄徵桐,甄徵桐是甄雪妮的亲身父亲。”
震耳的音乐又淹没过来,司小齐的耳朵里塞满各种各样的声音。
司小齐把汪灰灰送回寝室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
汪灰灰爬上四楼寝室的阳台,把头探出来往下看,司小齐还站在那里,灰暗的灯光把他缩成一团黑影子,一阵风吹过来,她有点担心他会被风吹跑。
她担心他,然而她又是他的谁呢?他不是有甄雪妮么?
落落寞寞的二天,司小齐没有来找她,甄雪妮回寝室了。一切恢复旧样。傍晚是落寞风景的傍晚,她站在阳台上无聊地把玩一面红镜子,镜中的自己,衬映在斑驳树枝光影间,树叶空隙间合间散,风呼啦呼啦地刮过来,她有点恍惚飘飞的感觉。
甄雪妮在寝室里精心收拾一番,又出去了。她昂着头,甚至没有看汪灰灰一眼。
“汪灰灰。”有人在楼下喊。
是司小齐。汪灰灰心中一激,探头朝楼下看去,果然是司小齐,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风衣,正仰头看着她。他站在风里,风衣被风呼呼啦啦吹刮而起,像携在腋下扑翅的青色大鸟,扑扑地要腾空而起,她看得有几分发呆。
“下来啊!”他正扬手招唤她。
“哎。”
司小齐站在她面前,她心里突突乱跳,但是她还是有点生气,说:“我知道,甄雪妮今天又有事去了。”
他听出她语气里有责怨的意思。“我们已经是朋友,不是吗?”他笑一笑。“那晚,你学会了喝红葡萄酒,今晚我还能请你喝红葡萄酒吗?”
在酒吧,他们坐到那晚的位置。面对面的坐着,汪灰灰说:“我知道你是很想听那关于狗个故事吧?”
司小齐笑,“也不尽然,都有吧,不过那个故事仿佛很神秘,充满诱惑力。”对着红葡萄酒杯,汪灰灰讲起来那个故事。
“那一年,我六岁。徵桐叔叔离我家不远。有一天,他给我送来一只小黄狗,胖乎乎的,很可爱。爸爸一开始不知道是徵桐叔叔送的,但是奶奶知道了,告诉了我爸,爸就生气了,拿了一根大棒冲到院子里,把小黄狗打死了。妈妈和我也在院子里,我看见她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而我吓得嚎啕大哭。”
“接下来呢?”
“没多久爸爸就死了。”
“哦!你爸怎么死的?”
“有一天夜里,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吵得很凶,妈妈只哭不说话。我听到爸爸提到甄徵桐的名字。……后来他们越吵越厉害,开始摔东西……第二天早上起来,妈妈不见了,爸爸就去徵桐叔叔家找,半路上爸爸看见了一条小黄狗在他前面跑,脑袋上还残留有血迹,爸爸吃了一惊,就捡了根棒追那条小狗,小黄狗游到河里,爸爸就卷了裤腿下水,小黄狗好像故意逗引他,一点点地向前,水越来越深,后来,爸爸被什么绊住了似的往下沉……他们都说小黄狗是来寻仇的。可是我奶奶却说,是妈妈和徵桐叔叔谋害了父亲,假编了小黄狗寻仇的故事。我问妈妈,妈妈说疯子的话也信?”
“你奶奶真疯了么?”
“我也不知道奶奶是不是真的疯了。再后来徵桐叔叔和妈妈结了婚,把我也要带走了。”
“你和甄雪妮就成了姐妹?”
“嗯,但是,我时常会想起奶奶的话,心里渐渐对他们产生了隔膜和仇恨,而甄雪妮也很讨厌我。认为是我们赶走了她妈妈。”
“在新的家我一点也不开心,甄雪妮也不开心,我们互相不理对方。有一天晚上我做了恶梦。梦见小黄狗从窗子上跳进来,嘴里衔来一把新剪刀,放在我床边的旧书桌上。那把剪刀很神奇,像一件兵器,或者说更像一把厉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仿佛得到了某种启示,冥冥之中指使我拿着这把剑杀了徵桐叔叔,早上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旧书桌上有一把新剪刀,新剪刀上不知怎么有一块锈迹很像干了的血迹,那时我混混沌沌,怀疑自己真的杀了徵桐叔叔。跑到妈妈和徵桐叔叔的睡房里去看他在不在,妈妈也不在,甄雪妮也不在,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我一下子惧怕起来,蹲在院子里大声哭起来。妈妈和徵桐叔叔带着甄雪妮回来了,看见我哭,就问怎么了。我说,别的小孩子都报名上学了,我也要上学。徵桐叔叔说,刚才甄雪妮报名了,你是下半年的,虽然只小半岁,年头却小了一年,我和老师说说去,或许能报上名。再后来甄雪妮爱上了舞蹈,学舞蹈要花费很多钱,我心里不平衡了,就吵着也要学舞蹈,徵桐叔叔为了能挣够我俩学舞蹈的钱,上山采药草卖,不小心从悬崖摔下来,死了。“
“哦,雪妮!”司小齐情不自禁的说。
汪灰灰淡淡一笑,”你是爱她的,担心着她,或许她不像你爱得那么深。
司小齐没有回话。他们停下话来,周围的音乐声高亢起来,汪峰的《春天里》破布条一样的声音在大厅里撕扯着,埋葬着各式各样的人生。
“甄雪妮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他问。
“没有,徵桐叔叔死后,她被她外婆接走了。而我,家里没有了甄徵桐父女,一天天开心起来,我的母亲,那个叫舒小宓的女人却一天天憔悴下去,有一天,她冷笑着对我说,你别得意,也许你输得最惨。”
“你母亲为什么这样说?”司小齐奇怪地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她这句话是藏着深意的……”
汪灰灰说了这许多话,喉头干涩,想喝酒,她用舌头舔了一下杯口,她小小地喝了一口,很甜美,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有太多的兴奋,止不住了一杯酒很快喝完了,又喝了一杯,后来她有了醉意,头很沉重,她在杯壁上照见自己的影子,拉长了,眼睛也拉长了,眼眸里亮亮地露着一点点微笑,她用了一些力气,幻想自己穿着白色婚纱的样子,站着高高的红舞台上,身边是司小齐,也是一袭白服。恍惚间她看见司小齐低头吻了自己,他的脸向她压过来,但是,渐渐地看不清楚了,她举着杯子的手臂绵软了,杯子慢慢倒下去了,哐啷一声发出巨响,她的影子便挣脱出去,像一缕烟一样袅袅升拂而起,或者更像一张纸被风吹起的样子。然后,她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耷拉着头倒在椅子里,她有一丝恐慌,想要拽起另外一个自己,但是,不能够了,她已经飘过窗棂,轻轻朝窗外飞去。窗外,是一个完整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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