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哈德城,紫依最想看到那颗白树。
太多的情感纠葛在那颗白树上凝结,太多的伤痛灼热在白树上摩擦依附,却始终没见到白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梦见白树,她一直没忘记要找到它。梦里的白树那么白,树叶花朵枝桠细条粗干默契成色,那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就像毕加索黑夜里的黑牛,黑得那么纯真,让矿工们看出泪水,唏嘘当场。紫依想那颗白树,在很多时候都能哭出声来。一个人,一个梦,一只猫,一本书,一缕阳光,一个见过雷鸣闪电彩虹晨雾的小屋,就那样子的,自己给自己流下眼泪。
那是一颗白树,不是一群白树。树冠大而繁茂,躯干挺拔俊朗,搴芳数枝,手留余香。花叶落在地上也不曾沾染泥污,枯朽了也是白的。风起的日子最销魂,白色精灵曼舞于天,那是最入心的葳蕤之乡了。此情此景,紫依觉得魂魄应该是最轻的。
白树在哈德不见踪迹,只留下无数粗陋的巷陌。紫依走遍全城也没找到那个白树勃生之地,心里却并无感伤。曾经的十三岁,那该是多么无知的状态。蹲在小巷口咬糖葫芦,或被男生们惊吓着穿越没有灯光没有月光的巷子,聆听邻居们吵架或炒菜,或者和女伴逛在星期天的公园小径,一路密谈新郎新娘的奥秘。某个雨夜,紫依走在小巷子被人抱住了。她脑子里还是那些公式,但被突然抱住了,然后书包掉了,雨衣也掉了,裤子也被扒掉了。雨衣书包是后来自己找回来的,那只路灯忽明忽暗,隐约能看见东西。裤子是自己穿上的,小手湿漉漉的,但要自己穿上裤子。那天晚上天很黑但雨不大,紫依挣扎了很久但没喊叫,被固定成一个姿态的身子没了接触和负荷但她并没有马上起身。小雨淅沥,她幼小的心落在小巷子地上,想这下雨天披雨衣不是最重要的。湿漉漉进了家,爹妈早睡了。她已经想好怎样说,但没机会说出来。她想洗白自己但坐在床上不想动,哭也不敢哭,想和谁说话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吃着桌上的大葱酱煎饼,辣得那个眼泪哗哗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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