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偶然事件 [复制链接]

碎红如绣

主楼

发表于 2011-7-19 22: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凌晨三点偶然事件

文/碎红如绣

Ａ

事情突如其来。凌晨两点一刻，每日便利超市灯火微明。陈平半趴在柜台翻报，眼睛掠在刚调来的营业员身上。身高？１６２或１６５吧，体态匀称，略带罗圈腿。不多见的丹凤眼，鼻尖微挑，唇角左上侧有一颗痣。年龄？24岁左右。姓名暂未知，代号小张。此时，小张正用她的纤纤玉指甲挑断绑粽子的线绳，冷眼斜来：3块5，蛋黄肉粽。
每天准两点下楼买夜宵是陈平的习惯。陈平自由职业，似蝙蝠昼伏夜出。湖畔花园的夜寂静如冥界，树影横斜，在路面爆出一团团蘑菇云。诡异。陈平估算和小张的发展线索，约等于多少蛋黄肉粽——肉粽作为感情投资的急先锋，需要谨慎对待。不能太少。也不可过多。过犹不及。
但是今夜不同。空气里悬浮着躁动不安的气息。浓春花始艳，夜里辩不清是哪些花吐呐芬芳，香气盛，风过处仿若迷魂散四下散溢。小张半撅臀部，上半身微伏了看报，像一只刚睡醒伸直前爪的猫。这讯号让陈平感觉得暗示点什么。他遥指香烟货架：
再来一包利群。
小张递烟给陈平，漫不经心地问：外地人？湖畔租房子住？
嗯。
一个人？做什么的？
做点生意。
自己创业？
打工没得赚啦。陈平伸懒腰，抛钱到柜面，来一只打火机。
小张折起报纸，找零：噢，那是不错的。有没有留下来的计划？
当然。最具幸福感的城市么。房子贵点，得努力一两年了。
小张凤眼睁大，望陈平：倒不错的！照我们这点收入，奋斗到猴年马月也买不着房。有女朋友？
陈平潇洒笑笑：没得啦。做生意太忙，没空找。
照分析，这类开场白看似平常，暗藏杀机。其发展概率大于等于50%。陈平指尖火苗一蹿，眯眼看小张，接下来应该转守为攻，摸清对方底细。他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一阵尖锐哨响，霎时灯火辉煌，噼噼啪啪的奔跑声缀成一串。有人提高嗓门大叫：有贼啊！抓贼啊！
群情汹涌。一道白影眼皮底撩过向运河方向跌撞跑去。几乎同时，陈平丢下香烟奔出了便利店。

B
罗永成说：干这一行，手疾眼快，要做到三准：点子准、钟头准、下手准。
罗永成是个传说。波谲云诡的圈子里师祖级人物。一般人无缘得见。然而智慧不分国界，流传甚广的就是金科玉律。它滋养了一批如姜武般混混级的人物，越显示出其高超与精妙。
姜武第三次犯案，偶失一隅。踩点钟头都准，没算到原本应该呆在飞机上的夫妇却不知何故睡在家里。抽屉拉开哗啦啦响，男人正巧去洗手间，随手拿根高尔夫球棍向姜武敲去。所幸罗永成还说过，干这一行需要风雨兼听四面环顾，千钧一发之际，姜武狂跳出楼道。身后灯火次第亮起，女主人尖利嚎叫似割裂天空的闪电：
“来人啦！有贼啊！抓贼啊！”
姜武慌不择道一路飞奔，逐渐将众人甩远。做这行，必须修练一对飞毛腿以应对突发状况。慢着——有些不妙，确实有人的速度与自己不相伯仲。前面黑水茫茫，运河敞开胸膛深呼吸，像一处安静的无底黑洞。月色惨淡，替那人身影镶嵌金钩银线，看上去有几分失真。姜武直觉一尊威武门神披铠戴甲立于跟前，不禁失掉底气：
请放过我。
对方不回答。
姜武舔唇，又说：我为糊口度日才会误入歧途，请好汉饶我一回。
没有回应。
姜武额头冷汗淋漓，接着以情动人：我上有百岁高堂下有待哺小儿，实在被逼无奈。
继续沉默。
姜武大怒，弓身握拳，他甚至倏忽间觉得自己成为了西门吹雪，即将踏上紫金之巅和叶孤城决一死战。

被姜武视作对手的陈平，很难描述那刻自己的内心。无情与寂寞同样痛苦，这么多年颠簸流离，好不容易暂时安顿下来。前面的小偷身形矮小说话结巴，陈平看不清姜武的神情却觉得他确实被逼无奈。生活里的无奈难道还嫌少吗？他想说话，张口只听见自己浓重的喘息。他看见姜武像要冲来拼命的模样，怵了一怵。电光火石间，宁静的河面发出“扑通”一声轻响，黑色涟漪一圈圈四下扩散。
陈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河堤。陈平冲至时，姜武已经变成了第二下落水的“扑通”声。

C
湖畔花园的小伙子陈平救人啦！——社区大妈喜滋滋恨不能敲锣打鼓。
据悉，目前救人的年青小伙子陈平情况良好，根据省立同德医院的王主任介绍，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电视台的追踪报道。
湖畔花园同日上演红榜黑榜：一青年见义勇为救回失足落水儿童，一青年利欲智昏夜盗民宅束手就擒。——报刊时事重点。
陈平一炮走红。小张自告奋勇日夜照顾，煲粥煮汤关怀备至。面对来访者大方承认：我是陈平女朋友。
陈平别过脸，胸腔沉闷。他不觉得小张有半点可爱。他觉得女人最悲剧性的基因就是她们贪图名利行事鲁莽。他本能地恐慌出名，不敢看自己的形象出现在各大媒体上。应该镇定。镇定才是制胜的唯一法宝。
六岁大的儿子落了水，船老大懵然不知，尚沉浸在梦乡中。偏偏小偷姜武被陈平逼入死胡同，眼角余光瞥见小孩落水一幕，姜武跳水救人，结果水性生疏反而被那孩子抓住袖口往河底拖。两分钟后，陈平跳进运河。先救儿童，再救姜武。
姜武直接被警察押走。陈平趴倒在地，热心群众召来120，不容分辩把他塞进救护车。他极力避开八年之久，却被姜武，被这一桩盗窃案牵扯着浮出水面。没有暗香盈袖，活生生揭开一块陈年伤疤。
十年前，陈平在山西结识了女朋友小魏。俩人相交一年零七个月又十四天。第十五日凌晨两点，小魏收拾东西出走，被陈平拦住。无论他苦苦哀求变相恐吓，小魏完全不为所动。小魏坚持要和煤矿场厂过“新生活”，嘲讽陈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番争执过后，陈平双手卡住了小魏脖子。验尸报告记录：女死者魏琴阳，十九岁，全身无明显伤痕，系被人扼颈过度窒息死亡。死亡时间：２００２年九月五日凌晨３：４７分。
如果不是对小张突然产生兴趣，那么陈平不可能追赶姜武。如果不是船老大睡意昏沉看不住小孩，那么姜武就不可能跳水，如果不是姜武失算，那么倒退回去理该如下情形：陈平继续调戏小张、姜武等待下手时机，世界上蒸发掉一条幼小的生命。
如此而已。
最该责备罗永成，他没教会姜武少管闲事这一真理。而警察们做笔录时，谁也不会相信犯罪嫌疑人所陈述的关于救人这一细节。他们相视微笑，拍拍肚子集体宵夜。

Ｄ
湖畔花园恢复了往日宁静。
小张还在“每日”打发寂寥长夜，陈平租住过的房间，好不容易以低于同小区２０％的价位租给了一位从事建筑设计的男士。每天凌晨两点，他踢着拖鞋下楼买佑康肉包。偶尔跟小张闲聊几句。
我住的房子以前是杀人犯住的？
大概吧。
你跟他很熟悉？
什么话？！小张十分愤恨，一口银牙咯咯响：他和你一样，是每日的顾客。我怎么知道他杀人没有杀过多少人怎么杀的人杀人后怎么逃到这里的？
男人的烟灰长长一簇垂挂，烫到食指。他缩一缩脖子，又踢突着推门走了。
这是凌晨三点，夜阑珊，烟火俱静。城市闭着眼睛，宛若婴孩般美好又自在。

姓名, 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