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的接力

冷香紫凝

牙齿的接力

　　

　　                            晓梦

　　

　　初生婴儿尚未长牙，那一段无牙的岁月，一定耽误了许多美味。我给女儿喂奶、喝果汁、吃菜糊，甚至嚼碎那些她无法攻克的食物。女儿一脸幸福，尽情享用受之无愧的美食。

　　

　　不由得想起我的童年，妈妈说，我是个贪吃货，嚷着闹着吃不够。妈妈嚼啊嚼啊，从饭菜到水果，从蚕豆到瓜子，填补了我无牙的美味时光。

　　

　　我期盼已久的利牙居然迟迟不肯露面，考验着妈妈牙齿的耐性。

　　

　　千呼万唤的牙齿最终在妈妈眼巴巴地盼望中破土而出，显得弱不禁风。

　　

　　尽管我迟来的牙齿不很强壮，但它总算可以接过妈妈牙齿的接力棒，开启了我人生的美味之旅。

　　

　　可是先天不好的牙齿，终究要走向变龋。

　　

　　换牙前，我的乳牙上已经有了好多小黑洞，经常捂着腮帮子喊牙疼。去看牙医，医生一声叹息，“这孩子的牙生得就不好，可得好好护着。”妈妈怜惜地看我，吃不好怎么长身体啊！

　　

　　犹记整个乳牙时期，妈妈的牙和我的牙并肩战斗。

　　

　　家乡山区产有一种山榛子，小而圆，壳硬，果仁油香，是年节必备的吃货。对山榛子情有独钟的我，吃起来便忍不住上瘾，一颗接着一颗，嘎嘣嘎嘣地甚是费牙。过年时节，妈妈常常和我一起吃榛子，只不过，她嗑开，我取仁。居然是我开心，她也开心。

　　

　　幸好还可以换牙。换了牙，着实坚固过一阵子。我终于体会到咀嚼的幸福，尝到了消灭硬质食物的快感，对牙齿的依赖日益深厚。

　　

　　只可惜，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先天不好的牙齿还是没有逃过变龋的结局，因为“蛀虫”的侵蚀，它们补的补、拔得拔，人未老牙先老了。

　　

　　一下子就和山榛子有了隔阂，面对山榛子时，我忽然感觉苍老无力。

　　

　　没有刻意，我居然找了一个牙齿出奇好的男朋友。他的牙齿白森森、齐刷刷的，咬起铁蚕豆来津津有味。我还看过他用牙齿起瓶盖，轻松自如、毫不费力。

　　

　　第一次带他回家，妈妈在桌上摆了一盘山榛子。我知道这是山上亲戚亲自筛选、亲自炒制的一等好货，只有遇见贵客才拿出来招待。没等他下嘴，我先耐不住馋，抓起一颗咬牙嗑开，果仁果然又饱又香。

　　

　　顾不得斯文，吃货本色毕露的我抓了一把径自猛嗑。可是刚吃了八九颗，不争气的牙齿就疲惫不堪，再也不敢咬了。眼看着香喷喷的美味到不了嘴，心里真是着急。

　　

　　他看着我直笑，悄悄问我，“要不要借牙？”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塞给他一把，“你也吃，你也吃！”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温情桥段，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位帅哥用他那钢嘴铁牙为我嗑山榛子，他嗑得快，我吃得欢，过足了解馋的瘾。

　　

　　那次见面后，妈妈拉着我的手一个劲感叹，“你还真是福气，那孩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妈妈总算放心了。”我知道，他的牙齿已经接过妈妈的牙齿传过来的接力棒，做好了呵护我的准备。

　　

　　婚后，那样的温情桥段经常上演。每遇我沮丧郁闷时，老公总悄悄买了一些山榛子回来，一颗一颗为我嗑好。吃掉那些蘸满爱意的果仁，什么难处都微不足道了。

　　

　　后来，有了女儿。我的牙齿一下子强大起来，用它仅有的力气为女儿的美食之旅披荆斩棘。

　　

　　女儿遗传了爸爸的好牙齿，小小年纪就显现出大无畏的样子。我看到她用牙齿帮我撕开包装袋，不由得感叹，“哎，妈妈真是老了，牙也咬不动了！”女儿仰着光芒四射的脸庞，坚毅无比地说，“妈妈，你的牙老了，就让我的牙来帮忙好了！”我感动地一塌糊涂！

　　

　　幸福就是这样，被我的亲人们用牙齿接力着，一刻不停歇地围绕着我。就像我慨叹自己毫不给力的牙齿时，老公充满诗意地说，“上天总是公平的，你的牙齿不好，它就派我来做你的牙！”这恐怕是我听过的最精彩的诗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