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4-4-24 18:12 编辑
舞 文/新石头上的叶子 刘艺文在团长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举手敲了门。 团长从报纸上抬起头,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艺文啊,你客气什么呢,门不是开着的吗,快进来啊。 刘艺文走进去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了舞台上的那种干净利落范儿,二十多岁的人,僵硬得像个小老头。台上台下如此强烈的反差,曾被团长如是调侃过,“台上像条龙,台下像条虫”。 刘艺文喝着团长亲自为他泡的茶,吞吞吐吐说了半天,终于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他自编了一个现代独舞《破茧》,打算在一个三十米的高塔上表演,舞蹈的收尾,他将像一只蝴蝶一样从塔顶向下飞翔。 听完他的陈述,团长激动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两只手互搓着说,好!好!好啊,我就说你还会有好作品的。 去年,在省上举办的文艺汇演中,刘艺文改编的《贵妃醉酒》由妻子陈好表演获得独舞类一等奖后,刘艺文夫妇在这个名叫龙城的小县城名噪一时。当时,各种议论都有,有人说刘艺文年轻有为,还会有更好的作品问世;也有人说《贵妃醉酒》将成为他难以超越的一个障碍。团长什么态都没表,高深地说,以后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我们拭目以待吧。 现在,刘艺文果然再次把一个惊喜摆到了团长面前。团长欣喜地意识到,舞蹈《破茧》所要表现的主题和刘艺文的舞蹈水平等等都不是太重要的,光光是在三十米的高空进行的惊心动魄的表演和从塔上飞翔而下的浪漫创意就足以让那些舞评家们编造出源源不断的赞美之词。如此看来,刘艺文不火都不行。 刘艺文离开时,团长亲自把他送到楼梯口,拍着他的肩膀,关怀地叮嘱说,你和小陈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天天吵了,更不要动不动就把离婚二字带在嘴边,一对夫妻,总是吵闹,总是提离婚,再好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刘艺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团长,人活着真累啊,如果没有爱也倒罢了,爱得那么深,却要天天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这算哪门子事呢!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可是她太不信任我了,她总把我当成她的全部,总想把我拴在她的裤带上,随时都要束缚我、限制我,好像我离开一会儿就会变成大坏人或者跟其她人私奔了一样。她不觉得累,我累!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团长说,感情上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我只认一个大道理,你们在外人眼里是才子佳人,在对方心里又爱得如此深沉,只要能把一些关系处理好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以我过来人的身份,我还可以跟你分享一些感受,如果小陈能一生都这样对你,你就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刘艺文无可奈何地笑笑,一生?她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我们真的只得分开。
《破茧》在两个月后举行了公演。地点就在县体育场内,场中央立着一根高耸入云的圆柱,在圆柱的顶端是一个直径四米的圆盘,边上有几盏霓虹灯。这个特殊的高塔花了县财政好几十万。龙城县正着力打造文化兴县的战略品牌,对这样的投资有着让人费解的大方和大气。这是龙城县文艺史上的大事件,很多媒体都被请来了。由于舞台和观众席之间高度差距过大,为了方便观看,体育场的四个LED大屏已被打开,观众们将坐在现场观看现场直播,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两组摄影已经在两架起重机上严阵以待;刘艺文的出场也将由起重机空降到塔台;主席台上坐着意气风发的省市领导和装束各异的文艺界知名人仕,其中就有刘艺文的妻子陈好。陈好的旁边坐着著名舞评专家杨明。 九点整,演出正式开始,音乐声中,起重机将一个雪白的圆球空降到塔台。圆球在地上滚动着、挣扎着,一会儿,圆球破裂,一只蝴蝶从球里慢慢飞出。杨明偏过脑袋看了一眼陈好,开始了专业的讲解;那是一个茧,由生活的乱麻组成……。陈好默不作声,她未必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清楚。蝴蝶在塔台上振翅、盘旋,然后跌落,然后伏在地上静止了几秒,然后又振翅、起飞、盘旋。音乐变成电闪雷鸣。杨明针对陈好一个人的讲解又伴着电闪雷鸣响起,他讲解的时候并没发现陈好已经变得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这反映的是一段情感纠葛,男主人在挣脱束缚后,灵魂和身心都获得了巨大解脱,舞者对情感的把握非常到位,表演之细腻甚至可以说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陈好猛然站起,杨明吓了一跳。陈好踉跄着向台外走去。这时候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蝴蝶在掌声中飞下了塔台。 接下来的生活,刘艺文每天忙着应酬来自各方面的庆贺,他明显感觉到妻子对他的管束从那一晚起就完全从两人的生活中蒸发得不着一丝痕迹。 刘艺文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 三个月后,一天晚上,陈好对刘艺文说,跟你说个事,我的演出申请在杨明的帮助下已经批下来了,我将在市体育场表演《破茧》。 那一晚,刘艺文做了个梦,梦中,妻子破茧后是向上飞翔的,她飞翔的姿态不是蝴蝶的,而是苍鹰的,她飞着飞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地上爬着,想抓住些什么,惊醒后,发现自己手里只抓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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