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4-12-16 09:52 编辑
在小镇逗留了八年,小镇的规模扩大了几倍。我的脚印早已铺得满当,虽然它们终会湮灭在岁月里,但不妨碍我数一数,丈量这并不很大的小镇。
跟南方任何地方一样,小镇是玲珑的、喧闹的,而这喧闹,恰是烟火的温暖。穿镇而过的水流,让小镇多了旖旎和灵性。很多时候,小镇和水流坦呈在阳光下,而它们所带来的美感,远远超过了意向本身。
小镇的女人们,保留着家长里短的习俗。她们会在某个气候温和的午后,搬小板凳坐在一起,树林边、街道旁,纳着鞋底、织着毛衣,聊聊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小镇跟外界不隔绝,有些流行的新鲜词,诸如“泡网”、“克隆”、“丁克”等等,从女人们嘴里蹦出,也就变得自然而然。
小镇东、西、南共有三个农贸市场,一个牲畜市场,一个蔬菜市场,一个大蒜市场。小镇凭大蒜成特色,因此称为“大蒜之乡”,蒜头、蒜苔以其食用和药用价值胜销西北、东北各省。
我就住在蔬菜市场旁,除开买菜方便外,每到赶集的日子,还能笑看人来人往的熙攘。市场转角处,三只垃圾桶并排而立。没有造型,没有装饰,就是半人高的黑铁桶而已。但黄昏时,那垃圾桶就很热闹,拾荒者或者流浪汉都会去翻检。在别人弃若草芥的破烂里,拾荒者往往能找到宝贝,满脸欢喜走掉;然后是流浪汉,冷不丁刨出半只馒头,或者一个苹果之类,呵呵傻笑,啃着走开了。
我的窗外是几棵白蜡树,它们不会若银杏般烂漫,也不会若枫叶般燃烧,与小镇的素颜相似,它们清浅着岁月,让人觉出些许安稳来。阳光跳跃枝头时,枝叶也会招摇,把金色抹在脸上,却也不失时光里的从容。
茶馆、火锅是小镇的特色,茶馆是休闲的场合,多是玩牌的去处,小镇少有人单纯喝茶、侃天了。火锅店很多,“孖耳朵”、“袁记”、“六婆”、“七星椒”、“一串红”之类,每到黄昏时节,热腾腾的气息,就弥散在空气中,引得路人垂涎不已。
小镇也有大宅院,四方的院落,中央天井,精美的朱梁,门、窗、檐,不知是岁月的淘洗,还是刻意的仿古,但也足见昔日的奢华。院落开阔的缘故,苍翠的树木遮蔽成荫,夏季热力也不能抵达,也就成了避暑的好所在。
小镇的边缘,与田野接壤。南方的田野,不似北方的粗犷,它被田埂分离、切割,一小块一小块的,像手工的格子花布,质朴而洁净,秀美而清雅。每一个格子,都是一种风情,却又有机融合,铺成明媚的秋光。有村民于田间劳作,偶尔停下活什,摆点龙门阵,是别样的闲暇。
再远一些,便是小石河了。
河岸边,是大片的槐树林。秋季,叶片凋零,却站成了深邃。除却了花、叶的迷障,我倒能仰望它们的身姿,简单、纯粹,并直立,就连缀满枝干的小刺,也不为幻想所累,静默着凝视天空,抑或大地。
河滩水湄处,苇花和茅絮随风蓬飞,像浣纱女的水袖曼舞。河水格外清洌,河床里,或躺或卧的,都是石头,那种鹅卵石。或长,或短,或扁,或椭,灵性而温润。它们的菱角都已收敛,只静默在黄昏里、夕阳里,似乎一躺千年,守候着最初的情怀。偶尔,会有小孩涉水而至,将它们翻来覆去,却是为了找寻小蟹或小虾;偶有玲珑奇巧的,还会受人青睐,被带走珍藏,但更多时候,它们安然在水畔,都怀了一颗柔软的心吧?
“悠然见南山”,被陶渊明追捧,实则小镇也是有的。若有闲情,以散步姿态,就能入山。秋季的山林,早已画好彩妆。崖壁上,常青藤和爬山虎缠络、盘绕,攀援而行;山坡上,灌木树和乔木树参差错落,常绿树和落叶树彼此映衬;树林间,短的是草,长的是藤,披覆摇缀,俯仰多姿。绿的,黄的,红的;由低到高,由高及低,无尽的韵味,满眼的繁华。有鸟声在山林里啾啾,许是为草木而欢歌?天际漂浮的云朵,若连绵起伏的思绪,托得身心都飘飘然。
他们说,印度苦行僧,执行苦修行标准,日中一餐,树下一宿,只为免生依赖、贪婪之情;而我呢,却容易落地生根,在痴迷和难舍里,沦陷。故而,小镇看似没多大特色,很大众化的脸,但我还是很眷恋,并一直眷恋。
时候又是秋季了,我却已搬离了小镇。站在时光的风口,有萨克斯音乐飘忽,很隐约,也显得生涩,但我能听出来,那是《回家》,有点恬静、有些忧伤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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