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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这样子,热闹疯玩了一阵后,会突然沉静下来翻些书读读。周日恰逢雨天,空气微凉,斜斜倚在沙发上,懒懒一书在握,散文随笔尤佳,譬如刚刚在99读书网买的舒国治的《理想的下午》。
百度说,“关于舒国治,中年男子,好流浪,散文绝妙,出书不多。”我读的这本是他的首部在大陆出版的简体中文版文集,有很多读者把它当做旅行文学的典范读本,而我更愿意当纯粹的散文来品。
散文,不像小说需要闭户向壁,苦筑一座海市蜃楼;也不像杂文需要观点来批判与建设,以小文彰显大思想。散文的审美和想象力是与众不同的,它可以厚重凝练也可以轻灵淡雅。
人写文章要有一种胸怀,而散文就是最能流露个人胸襟文体。同样写旅行文字,与余秋雨拥有磅礴厚重人文情怀的《文化苦旅》不同,舒先生的《理想的下午》更像一首小令,带少许慵懒少许闲适甚至少许颓废,写尽草木虫鱼清风明月。
舒先生早年以小说《村人流浪记》惊艳了台湾文坛后,就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从各种生活束缚中挣脱出来,开始了游走闲晃的流浪生活,所以舒先生在旅途中写的字带着一股急行缓走的节奏。纽约的抽象,日本的气氛,英国的萧条,瑞典的清寂疏朗,在他的笔下一路晃荡着就渐现端倪了。
“纽约只是外地人的天堂,有一家百货公司,又有一家;有一出戏,接着又有一出,之后再又一出。无止境的高楼墙面,太多的重复。重复的人,重复的景,重复的东西,树太少,楼太高,人太多,于是便是这个字,太抽象。”
“日本是气氛之国,而京都,是气氛之城,无怪世界各国的人皆不能不惊迷它。”
“这些宽阔的水,西游梅拉伦湖,东有波罗的海,把城放远了,把景拉疏了,把桥也搁置平了。故斯德哥尔摩是一个平铺直叙、水天一色的城。”
落笔自然而又兴象精微,声色俱到而痕迹全消。舒先生的文风很古,字里行间溢满了五柳先生那股空灵飘逸淡泊渺远的风格。“津浦无人,桅樯参差,云接寒野,澹烟微茫,间有一阵鸟鸣。”这样的词句仿佛仲夏清幽凉爽的林荫下贮存的一瓮清泉,伸手可掬,平淡中有醇味,朴素中又见奇趣。
不过,他的某些奇趣在很多人眼里却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你且看他写的度日,“度日——爱打哈欠,伸懒腰,咳嗽,清喉咙,偶亦吐痰,吐于土中,随滚成尘团。”打哈欠伸懒腰谁不会?可是谁会想到就把打哈欠伸懒腰当成了度日之事?缘何不可得?所求外物太多而忽略自身也。闲散淡泊的生活大概莫过于此吧。
还有这段写丧家之犬的,“巷弄里多的是狗大便,原来它们和我一样也会选幽处。有时一开门,一坨大便横在地上,形状犹新,偏身避过。回家时见已被踩过一两下,屎迹斑斑拖延至几步外。第二天出门,屎址早平,色泽也灰淡了,走在我前的那个邻居一脚踩下去,看都不看一眼。”
谁会这么认真的去写一坨狗屎?可这又是那么的贴近现实。如果没有这份真性情,又怎能写出这种稍显奇兀的情景。去其狼狈,存其真趣,或者就不会觉得这是故作怪论了。
再看他写的下午,“理想的下午宜于漫无目的地走,看看市景,听听人声。两车在路口吵架,情侣在咖啡店斗气,皆目如垂帘隐约见之即可。
穿过马路,登上台阶,时而进入公园,看一眼花草,瞧一眼池鱼。拣一方大石或铁椅坐下,不时侧听邻客高谈时政,嗅着飘来的香烟味置之一笑。有时翻阅小报,悄然困去。醒来只觉得眼前景物的色调略呈灰蓝,像套了滤色镜,不似先前那么光灿了,竟如同众人散场多时只遗自己一个的那股辰光向晚寂寂。然一看表,只过了十五分钟。”
沉浸在舒先生缓缓絮叨里,时间一下就变得很重,很缓,很慢,思绪却很轻了,轻得被这些信马由缰的文字稍稍一提就纵跃过了千山万水千沟万壑。
忽而,一阵骤密的雨声把我又拉了回来,才发现,这身子还在沙发上斜斜倚着呢。一看手机,亦只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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