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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12-8 23:13 编辑
家长的手机响了,听筒里传来大伯哥的声音。算了下,自从全家搬到这个城市,和他竟有三年未见面了。
兄弟四人,家长排行老幺。大哥比家长大17岁,在村里当支书,二哥一直在家务农,三哥和家长都是80年代鲤鱼跳龙门的大学生,那年头的大学生可像大熊猫,他们家独占二头。于是在村里享尽人间恭维的大概除了灶王爷就是他们老李家了。
90年代初,村支书在钱上面犯了点事,去劳改农场锻炼四年。村里人担心大哥像楼梯样攀缘而上着小学初中高中的三个的孩子会撂荒,就有平常日子瞧着老李家人丁兴旺不带劲的人兴头头地说,这个家从此就要玩儿完了。在武汉一所子弟学校任教的三哥回来了一趟,啥话也没说,让大侄儿收拾几件衣服跟他走。从此后啊,一间单身宿舍一个月二三百钱的工资,比半大小子大不了十岁的三哥担起了一个半大小子的教育和吃喝拉撒之当爹责任。
三哥有点像当红小生郭凯敏。喜欢三哥的武汉姑娘真不少,条件也不高,有套房就行。那时候房价并不高,五六万就能买套。有位执着的姑娘说,没房咱们住宿舍,买套家俱、电器就行,那时物价并不贵,一二万就能搞掂。三哥回了趟老家,老老少少一大群呼拉拉围上来,小的都指望着他从瘪瘪的包里能翻出点啥来,老的指望他从半新不旧的西服口袋里掏出点啥。在家睡了三天,三哥就回去了,给姑娘说没钱,姑娘说他没诚意,哭着走了。
大哥去劳改农场的时候家长刚大学毕业,分配时,别人都选择大城市涅磐重生去了,他直接打道回府。家长每月工资70多块粮票35斤,一个月分二次送到县一中,给二侄儿交伙食费和零花钱,老爹老娘带着二哥伺弄着几亩地,那点出息勉强够全家人吃饱。
钱和粮票都出去了,家长的吃饭问题是这样解决的,每星期骑自行车回老家一趟,自行车前篓装咸菜疙瘩,后座一摞劈柴上横着一袋米……每每到了吃饭时间,别的单身汉都敲着饭盆去食堂吃饭了,空荡荡的宿舍门口,总有一个瘦得跟电线杆子似的大小伙子蹶臀拱腚,拿把破扇子对着一个小煤炉狂煽风造火煮饭。
谈及往事,家长乐陶陶地。譬如那年冬天,飞雪飘飘,在树林里捡到一只刚刚冻死的斑鸠,钳了剖了,切几坨儿放陶罐里用炭火慢慢煨了。等到下班回来,已经满室飘香,扔几根面条进去,鲜美无比……说完还咂嘴舔唇,仿佛那一场盛宴还在口舌唇齿间猎猎生香。
四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哥回来了。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哥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落落大方的气派,对自己苦难的劳改生涯只当等闲,对两个兄弟护犊这情也并无多言。家长和三哥也淡淡得,好像大哥只是去旅行了四天,仿佛他们给哥也不过养了四天的娃。
大哥开始关心兄弟俩人收入并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开一个豆腐厂,先向我们借钱,这个真没有。后来又让我们帮贷。银行嫌贫爱富的,一般不受理上无寸土下无片瓦者的请求,这个也没有。家长内疚地说,大哥的事业就夭折在我们的无能无信无钱之中。
大侄儿结婚,大哥是村里的前首相,面子上得讲究啊,包车包席包电影。家长支了二月工资,含羞带涩递过去,大哥怜惜我们刚结婚日子过得紧巴,一点没嫌少,说,“算了,就这么多吧。”
大哥又去三哥那巡视,彼时已经是剩斗士的三哥正在费钱谈恋爱,很不好意思地说,折子上只有一千块钱,大哥知道武汉市的生活水平和工资高,他对三哥期望值和求助值自然也高,于是气咻咻地说“一千块钱,有啥用。”
三哥终于结婚了,那位一不怕苦二不怕穷的武汉姑娘对三哥情有独钟。家长带了一双手和一千块钱,大哥带了一张嘴和一个麻袋,他说把三哥不要的淘汰的东西顺便捎回来。过年的时候三哥看到大哥用一把俏伶伶地小钢刀削苹果,吃惊地说“到处找这把水果刀,我差点儿把家都翻遍了,原来你拿到这来了呀。”
……
三哥的儿子叫李根,出生的时候婆婆还健在,喜得眉开眼笑,说算命得掐了,三哥只有生个大胖小子压宅才能改变一穷二寡的命运。算命的一惯信口胡诌,这次居然算准了,三哥事业挺顺利,有车有房,三嫂对人一直是有情有意。
二哥有一儿一女,儿子初中毕业没兴趣上学。出去打工了,每年给家里寄万把块钱。二哥一家人在村里另外买了房子住。老家的房子只有大哥老俩口住着,大哥一边带孙子一边种着二亩地养着一口鱼塘,忙得兴头头的。有村里人的孩子在这儿上学,大哥经常托他们爹妈从老家给我们捎来大葱、白菜、胡萝卜,还有带着泥巴的花生、藕……
“大哥邀我们兄弟几个今年过年回去聚聚,团个圆,他养了二头年猪三十多只土鸡”家长接完电话说。
我说,“那咱得带多少钱回去,那钱能买多少头猪多少只鸡呀?”
“啥也甭带,大哥说了,啥都有,带一张嘴回来就中”家长笑咪咪地“日子好了,大哥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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