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棵树! 于 2014-3-20 09:29 编辑
逃离
文:三棵树
收拾完一切,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刚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坐下点燃一根烟狠劲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突然想起中午大哥那个电话来,大哥在电话里问他今年回家吗?他当时支吾了一下,说是要和小莲商量一下。大哥有些生气地说:“都五年了,你再不回家,只怕见不到老娘了。”
一想到老娘,他心里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曾几何时,他也想回家见见老娘,可是他这几年太忙了,那有时间回家。吸完这支烟后,刚子关了店门,然后驾车朝着自己居住的那个小区驶去。
刚子打开防盗门,看见房间里灯亮着,他想小莲肯定没睡,就推门进了主卧。果然小莲正在上网,小莲斜视了他一眼:“回来了?”他嗯了一声,随口问吃了吗?小莲说没吃。
刚子默默地走进厨房,准备给小莲做饭。他洗了土豆,准备先炒个土豆丝,小莲最爱吃这菜。切片的时候,他顺便问了一句:“大哥让回家过年呢?”
“你想回家你自己回去吧。”小莲说。
“都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年就在老家过年吧?”刚子放下菜刀端杯水走出厨房,看见小莲已经关掉电脑上了床。
“不回去,我可受不了农村那些俗气。”小莲说着钻进被窝说:“别做了,我不想吃。”
刚子愣了一会儿,进厨房切好土豆丝放进橱柜了。他知道小莲的大小姐脾气,也没再说什么,进了房子,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他的鼾声。
第二天早起,刚子洗刷毕后开车去了菜市场买好当天要用的蔬菜,然后驾车去店里。大厨和服务员还没过来,刚子觉得没事,拎着拖把开始拖地。拖完一个雅间后,几个人陆续来了,刚子给每个人安排了一下工作,出门坐上自己的小车。
这时大街上人来人往,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年货。再有四天就到春节了,今天也是他这个菜馆今年最后一天营业。刚子望了一眼“秦北家常菜”那几个鎏金大字,感觉在这一溜招牌中他的格外瞩目。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拆迁垃圾像小山一样堆积着。刚子心里难受了一下,发动车子,他要去一个朋友那儿取钱,晚上要结清员工的工资。
正走着,刚子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李婷打来的。李婷告诉他儿子病了,正在医院输液。刚子忙问什么病在那个医院,李婷告诉他在市二院内科病房。刚子掉转方向,朝着二院驶去。进了医院内科病房,见儿子王新躺在病床上输液,李婷坐在床边。
刚子急忙问咋了?李婷头扭一边去了。儿子王新告诉他自己发烧已经几天了,今天打完这药就好了。刚子一下来气了,指着李婷说:“王新病了都几天了,你也不说一声。”
“早说有用吗?你现在还是孩子的父亲吗?王新和你有关系吗?”李婷连珠炮后开始抽泣起来。见李婷哭了,刚子也不再说什么,和儿子闲聊了几句话后,他转身准备和李婷说点刚想到的事情。
刚子犹豫了几次,这才说出他的想法:“李婷,能不能让儿子和我回老家一次?”
“不行。”李婷忽然站了起来说:“这会儿才想起你有个儿子了?你是想拎着你的娇妻,带着我的儿子回家风光吗?这办不到。”
“她不回去,就我和儿子。”刚子说。
“也不行,儿子去了我和谁过年?”李婷说完掩面哭起来。这时王新伸过手拉了拉妈妈的衣襟,李婷算是止住了哭泣。
刚子轻声说:“孩子也是我的儿子,虽然我们分开了,可是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还是按时给的,他就不能回去看看他奶奶?”
“我不愿意让孩子去。”李婷坚持着。
刚子觉得再说李婷也不会同意,也就不说了。办完了手续后,刚子给小莲打电话,让她过去照看一下店里,他有事忙。小莲问有什么事,刚子撒了个慌。其实刚子想送她们娘俩回家,开始李婷不愿意,经不住王新哀求,李婷也坐进车里。快到李婷的住处,刚子下车卖了许多东西,刚子知道,李婷娘家妈常年住在李婷这儿,好歹以前也是自己的岳母,进去总不该空手吧。
这幢老式单元房原来是他和李婷共同买的,居住了四年。离婚已经三年了,房里东西摆放如初。触物生情,刚子免不了心中有点难受。好在前岳母也没恨他,和他也说了几句话。
临出门时,儿子王新拉着刚子的手紧紧不放,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刚子俯下身子,哽咽着问:“王新,你愿意和爸爸回奶奶家过年吗?”王新没有回答,转身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婷。李婷正看着这对父子说话,见他们看自己,转身回房子去了。
刚子从朋友那儿借钱回来,已经是午饭时候,他匆忙回到店里,小莲正坐在老板椅上算账。见他进来问:“刚子,这个月没挣多少钱啊?”
“嗯,旁边小区都拆迁了,人都搬走了。”刚子低下头。
“瞧你选的这是什么地方,就一个猪脑袋,人家拆迁的一个菜馆盘给你这个冤大头了。小莲柳眉倒竖,扭动着小蛮腰出去了。
刚子见几个吃饭的顾客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笑了笑。
下午没有生意,大厨和服务员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不时地站在门口望着急匆的行人。刚子知道归心似箭,这几个人心早已走了,再说等下去也没意思,就发了工资。几个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菜馆。
刚子关了门,一个人坐在菜馆里发呆。这个菜馆他刚接手多半年,花了十万元重新装修了一下,开始一个月还好,能挣些钱,后来生意不行了,每个月除了日常开销,大厨服务员工资外所剩无几。给儿子的抚养费也是偷偷挪用柜台上的钱。平时的房贷等乱七八糟的费用都靠小莲的工资维持。他原来在一个子弟中学任教,后来办了停薪留职做起生意来了。本来小莲就不赞成他开菜馆,但是拗不过他一番壮志豪言。这下,不但没挣到钱,连本钱都亏进去了。
他唉了一声,觉得有些可笑,无论干什么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先过年再说。刚子不再想这些事了,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家过年。
小莲不可能回家过年了,她是城里长大的姑娘,结婚后第一次回家没住一个晚上就嚷着回家,她不习惯农村的生活条件,更不习惯刚子有那么一个老娘。再说今年生意没做好,她更不会回老家过年。
总得带个人回家吗?不可能就他一人回家过年。刚子想还是带儿子回家吧。这是他一大早就想好的事情。儿子也几年没回老家了,最近的那次也有六年了。
刚子想着就准备给李婷打电话。他和李婷生活了几年,知道她的性格,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离婚也是因为她不依不饶钻牛角的原因。他掏出电话,刚拨通李婷的手机,李婷却打过来了。李婷说:“要带孩子回家就年前这几天吧,春节我一人孤单,儿子要陪我。”说完立即挂了电话,刚子突然想哭。
刚子回到家,小莲正在玩电脑。刚子知道肯定没做饭,就进厨房做饭。吃饭的时候,刚子说了想带儿子回老家过年的事。小莲很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啊,随便你。”
“你又不回老家去,我总不能一个人回去?”刚子陪着笑脸。
“那就回去看看吧,不让你回去你家人又该骂我;不让你带儿子更不行,血溶于水,我总不能拆散你们父子亲情?告诉你,就给你一天时间,天黑就回来。”小莲冰冷地看着电脑说。
刚子说行,天黑一定回来。
“别趁着我没去,连前妻一起带回家吧?”小莲突然看着刚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刚子这次又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他给李婷打了一个电话,明天准备带儿子回老家,就一天时间。李婷说行,你一大早来接吧。
刚子夜里失眠了,他搂着小莲却想着老娘,他想老娘这些年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赶过去接了儿子,心急火燎地向着老家的方向驶去。
老家并不远,只是平时他不愿意回去罢了。尽管一路上景色都是满目萧条,但他的心却是火热的。他和儿子说着话,儿子声音轻柔,像个姑娘一样胆怯。他觉得父亲是儿子的胆那句话很有道理。
两个小时后到了他的老家,一个不大但很亲切的村子。未进村子就听见粗犷的秦腔段子传出,几个孩子在街边燃放爆竹,嬉笑声夹杂其中。刚子没有停车,径直开到他家门口。他有些惊呆了,五年没有回来,老家已经认不出来了,一溜新盖的大房子让他膛目结舌。他摇下车窗玻璃,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老人正从村十字那边走来,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废品。老人正看着他的车,也许是视力不好,老人努力地向前探着满是白发脑袋。
“妈。”刚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泪水夺眶而出。他连忙下了车,扶住老娘的胳膊。
进了家门,大哥嫂子侄子一家人都在,见他和王新回来都很高心,说说笑笑。儿子王新被侄子和来玩的孩子簇拥着出去玩了。
没过一会儿,家里来了很多人,听说刚子回来了,以前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都来瞧了。刚子急忙发烟倒水,有几个人邀请他闲时来家坐坐,有好烟酒招待。刚子觉得眼睛有些模糊。
刚子等村人都离去了,这才从车里取出给老娘和哥嫂以及侄子买的礼物。他将礼物递给老娘时,老娘推让着不要。忽然像发现什么似的问:“小莲咋没回来?”“她今年值班,不放假。”刚子解释着,他感到脸颊热辣辣地。老娘哦了一声,嘴里念叨着:“花这些钱干啥?城里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过年还要值班?娃都不容易。” 他把礼品硬塞给老娘手里。老娘接过后,背过大哥大嫂掏出钥匙打开一个小房间的门。老娘拉着刚子的手进了小房间,他看见不大的房间里放满了苹果,梨子,红薯,白菜,还有十几个早已干枯的玉米棒子。
“回家时都拿去,都拿去。别让你哥看见。”老娘眼睛浑浊,但却不时看看旁边。
“妈。给你留着吧,我什么也不需要。”刚子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老娘。
“不要,妈有钱。”老娘推着刚子的手,“妈闲得时候就捡破烂,让你哥卖给收购站,妈有钱。”老娘说着掏出一些零碎的钞票就往刚子兜里塞。刚子一阵心酸。眼泪差点又流下来。
老娘让刚子快点打开车后备箱,然后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地往车上搬。
刚子拦也拦不住,只得帮着老娘往车上搬。实在是没地方放了,老娘这才罢休。刚子看着老娘锁门,他偷偷的将钱准备放进老娘的衣兜,没想到老娘猛地回过头来说:“别惦记我这钥匙,这屋里的东西,这是给刚子留着的。”
刚子说:“妈。是我啊?”
“是刚子啊,我以为是你哥。”老娘自个都乐了。
下午刚子去村里转转,看望了族里的长辈和村里的哥们,香烟散了几盒,得到了许多诚恳的关注和问候。最后实在推脱不掉盛情邀请,他和他们搓了会儿麻将,小赢了一些,散后都还给他们了。他觉得他不能把老家这份温情带走。
天快黑的时候,小莲打来电话问走到哪儿了?刚子说他还没动身呢。小莲说快回来。刚挂了电话,李婷电话又来了,告诉他一定注意儿子的安全。刚子心想在老家还能让儿子受伤。
刚子急着回去,找遍了附近也没找到老娘的影子。大哥说老娘一定出去捡破烂了,要走你就走吧。
刚子万般无奈的上了车,车子驶出村子的时候,他模糊地看见隔着一条大沟的邻村路口,一个酷似老娘的身影在走动。
终于在九点多钟刚子赶到了城里,他突然想停下车歇息一下。眼前那些高耸入云的楼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川流不息的人群又让他快要窒息,他有些奇怪,以前,他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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