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辈儿” 文/子聿 许多年前,我看一部中文对白的外国电影。电影里,一个年轻人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直呼其名。爷爷走过来问我电影里这二人是什么关系,我说:“确切地说,他是他二大爷。”爷爷扔下一句“不像话”便扬长而去。 这证明,中国人的讲究辈分的。 我姥姥奶奶各生了四个孩子。爸爸排行老三,妈妈排行老大,所以我是叔伯姑舅姨一应俱全。小时候,我叫着叫着就乱了,妈妈着急,爸爸安慰说等我长大就好了。 其实,爸爸错了,长大未必就不乱。 家里人平日里各忙各的,还有几个在外地,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叔叔家的堂弟秋天结了婚,所以今年的春节,家里又多了一口人。这段姻缘的媒人是大姑家的表嫂。表嫂与弟媳妇是同事,严格地说,弟媳妇在单位叫表嫂“徐工”。认识堂弟之后,为了显得亲切,“徐工”暗暗地变成了“徐姐”。 现在结了婚,理应和我们一样叫大表嫂,可弟媳妇说若是叫惯了,哪天在单位喊出一声“大表嫂”成何体统,于是只能继续叫姐姐。可她如果管大表嫂叫姐姐,难不成要叫表哥为“姐夫”吗?那可就彻底乱了。弟媳妇有主意,各叫各的,大哥还是大哥。这样轮下来,二哥二嫂就变成了二哥二姐。轮到我这,她叫姐姐是理所应当的,我老公这个姐夫当的也合情合理。可弟媳妇说前边都叫了哥哥姐姐,突然出来个姐夫,叫着别扭。就这样,我和老公这对原配夫妻就活生生地成了她的三哥三姐。 这还不是最乱的。二伯家的堂哥在南方工作,难得回来。去年春节,就因为单位离不开缺席了团聚。今年,他们带回了四岁的小侄子。这小家伙,我上次见他时,他还趴在二嫂的怀里吃奶呢,今年,已经能给我们唱“老爸,老爸,你要去哪里呀?”,顿时萌翻了全场。 小家伙平时接触不到亲戚,见到的年轻女性都是他妈妈的朋友,男性呢,也差不多都是他爸爸的同事,所以,自然都以“叔叔阿姨”称呼。这次回来,对突然出现的我们,小家伙难以适应。不过他倒是有办法,年龄大的都是“爷爷奶奶”,像我们这岁数的,通通是“叔叔阿姨”。 可按照辈分,叔叔是爸爸的弟弟,姨娘则是妈妈的姐妹。他这么一叫,我老公成了我二哥的弟弟,而我,却成了二嫂的娘家妹妹。最受不了的是大哥,明明是他年龄最大,小侄子一声“叔叔”,这头把交椅他就得让给了二哥。 年前,妈妈告诉我说春节时远方的大表姐一家要来拜访,我不以为然。大表姐一家来了,门一开,为了显示我的热情,上去就管那个看上去比我大几岁,手里领着一个小孩子的女人叫了一声大表姐。妈妈马上捅了我一下,示意我错了,她旁边的,才是我的大表姐。我定睛看了看这位大表姐,有五十开外了,头上的白发比我妈妈好像还要多一些。所以,我刚才叫的,其实是我的外甥女。那个小孩,要叫我姥姥的。弄清了关系,我和那外甥女都显出了尴尬的神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俩似乎找到了默契,对于称呼,模糊带过。可大表姐偏偏是既传统又较真的人。她看女儿不加称呼直接跟我说话,立即批评了我这位外甥女。后来,外甥女不敢马虎,我俩就越来越尴尬。 最让我心碎的是那孩子,他每次叫我“姥姥”时,我脸上喜笑颜开,其实心里边都把这俩字换个意思,换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懂的。 我问老公孩子叫他姥爷时他心情怎样,他居然说很好。我表示不解,这厮解释道:“姥爷和老爷虽然意思不同,但听起来是没有区别的,每次他叫我,我就当自己是旧社会的大财主了。”这心态,阿Q活着也要逊色三分吧。 乱了,乱了,全乱了。像大表姐怎样讲礼节、将传统的叫法,我听着别扭,毕竟我是八零后;像弟媳妇和小侄子那样彻底打破传统的叫法,我听着也别扭,毕竟我是中国人。这辈分,到底是论?还是不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