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脸猫 于 2014-3-11 21:58 编辑
山 趣
朋友,你见过大山吗?你领略过大山里的情趣吗?没在大山里生活过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大山“刺破青天”的巍峨挺拔,更不可能体味那“离天三尺三”的险奇雄峻。即便你游览过诸多名山,看到的都是那些山的外貌,注意的也不过是历代名儒大家留下的诗词题书碑刻,还有那人工建造的亭台楼阁,不可能阅尽大山中自然蕴藏的无穷妙趣。 炎陵县(94年以前称“酃县”)地处罗霄山脉中段,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六县之一,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山区。父亲被派到这里工作后,我们举家从长沙市迁到这里,于是我这见惯了高楼房、宽马路,都市里出生的孩子,开始在这大山区成长学习工作到现在。面对四面环山的县城,我由陌生到熟悉,由恐惧到好奇,由好奇到热爱,觉得这神奇的大山里有一股说不完的吸引力,时刻召唤着我往山里钻。 单说那山里的溪水,那就是一首奇妙的诗歌一幅美丽的图画。走进大山中,山脚蜿蜒的小路边是参天的大树和密密的灌木丛,你可以闻到那里面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幽兰花香味,路坎下是清澈的山溪,长流不息的溪水时而像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一路低吟浅唱,缓步走来;时而像一群活泼天真的少女,沿路欢歌笑语,嬉闹跳跃,还有那林中不知名的鸟雀自由自在的啁啾声,让这幽静的山谷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再转过一个山嘴,山溪渐渐变宽,出现一个平静的小潭,溪水不再像急速奔跑的小青年,而像是一位深沉的老者,向你讲述一个古老的美丽传说,小水潭中,若干头小鱼在里面旁若无人的游动,阳光穿过密林将星星点点的光斑撒在水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鱼儿留在水底的身影,尚若你用手轻轻拨动水面,那鱼儿尾巴会倏地一摆,游向溪边草丛中,待水面波纹散尽,水底什么也不见了,只留下晶莹的沙砾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异彩。溪水又清又甜,用手分开水面的枯叶草屑,双手捧上一捧,“嘘嘘”一口吸进喉中,凉丝丝,甜蜜蜜,比城里的冰激凌味道不差,经济实惠而且大可不必担心里面有什么危害健康的添加剂。几条小溪汇在一起便成了一条小河,顺着山沟,绕过巨石,跳过沟坎,对准山垭的豁口在十来丈的高空飞速急泻而下,溅起珠玉万颗,形成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彩虹下冲出的深潭中腾起白花花的泡沫,极像是一位农家少妇将一簸箕白米倒进滚开的大锅中,这就是龙渣瑶族乡内有名的“白米下锅”瀑布。 炎陵的大山,山连着山绵延无艮,一眼望不到边,那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库。除了地下的矿藏,单是那野生动物都让你目不暇接,猕猴、云豹、山牛(学名叫“水鹿”)、豹猫是很难随便见到的,而野猪野兔却经常可以看见他们成群结队的在山里游走,还有那长尾巴的短尾巴的花脸的猴面的……各种飞禽,在树林里跳跃飞腾鸣唱。山沟里有说不出名字的鱼类,那种叫声像小孩的哭声就是娃娃鱼、嘴巴像老鹰的鹰嘴龟,还有一种大型蛙类,因长年生活在石头缝里,人们叫它们“石蛙”,这种蛙肉质细嫩,用新鲜红辣椒和大蒜在烧红的油锅里快炒,又香又鲜,红椒白肉绿蒜,色香味俱全,让你看一眼就馋涎欲滴。石蛙皮剥下来用干红椒另炒,又韧又脆,是下酒的美味。石蛙不是什么人都能捉到的,抓石蛙的人据说都懂治蛇伤的草药,有石蛙的地方一般都伴生着各种蛇,传说石蛙是上天要蛇负责管理,不让它到平原地方乱窜,挤走了看护庄稼的青蛙。山里人知道哪条山垄沟里有石蛙,他们去抓石蛙一般在晚上去,打着火把,用小竹棍轻轻地扫动小溪两边草丛,这可能就是打草惊蛇吧,同时口里还念念有词,据说是咒语,赶跑山鬼。我没见过他们抓石蛙,这是不能让外人参与的,只是在山里做客听他们说的,让我感到既趣味无穷又神秘莫测,越发好奇,总想亲身跟着去看看,可他们说外人去了,就会空手而归,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不让你去。 山里的野果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一年四季享用不尽,春天的矮山坡上是翠绿欲滴的油茶林,茶树上可以摘到一种叫“茶包”的东西,白白嫩嫩的果肉甜丝丝的,其实那就是未受精的茶果,因积累的糖分很多茶果外壳肉质化,膨化成了“茶包”。这是孩童们最喜爱的野果,每年三月,我记得那时我们院子里的小朋友都由大一点的孩子带领上山摘茶包,这棵树爬到那棵树,好玩极了,边摘边吃。有一次,我们去的人都吃饱了,还剩下一大堆,三个大孩子脱下裤子,扎紧裤腿做成三个大袋子,满满的装上扛回家,一路唱着《游击队之歌》回到家里,也让爸爸妈妈分享我们的胜利果实。“三月茶包四月泡,五月杨梅烂糟糟”,四月泡就是一种叫“树莓”的野果,样子像草莓,拇指大小,长在小灌木从中,红的黄的都有,味道甜极了,仔细闻闻还有一股奶油香味。山里的杨梅有两种,一种叫“火杨梅”,个小,熟透的时候为黑红色,果汁不多,较酸,我们都不爱吃,那是晒杨梅干的原料;另一种叫“水杨梅”,个大味甜,整个果子就像是红红的小珍珠包裹着。现在有的果园专门种植改良后的这种杨梅,客户可以自己上树去摘,尚若你要买的多,主人会告诉你还要摘些树叶掺和在果中,才可以保鲜保质两三天不坏。杨梅是果品中极富营养的水果,可惜它和北方的樱桃一样,只能现摘先吃,不宜长途运输。到了秋天,山里好吃的更多了,鬼爪子(学名“南国枣”)、毛栗子、鸟柿子、糖罐子、乌饭子、糯饭藤、猕猴桃、猫卵子、苟世梅、牛卵坨……啊!只要你认识它们,保你在山上迷路几天都不会被饿着。冬天,是山里人挖冬笋,挖蕨根的好时机。挖冬笋是要懂路数的,不懂路数的人在竹山里就会抓瞎,他们东一镢头西一撅头地乱挖不仅挖不到,还把竹林的根系破坏了。山里人在竹林里一站,用眼一瞄就知道哪儿有笋哪儿没笋,哪儿笋大哪儿笋小。冬笋是十月小阳春气候形成的,一般长不成竹子,过了腊月就在土里烂掉了,挖冬笋既可以得到美食又可以松土,来年的竹林非常茂盛,所以山里人都不会反对别人去他家的竹山里挖冬笋。蕨根挖出来像一根拇指粗的藤条,山里人挖来蕨根用石臼捣碎,用清水浸泡,捞去渣滓,水底沉淀的就是洁白细嫩的蕨粉,蕨粉做的糍粑非常好吃,他们把蕨粉加好各种调料,做成一个个糍粑,用茶油煎得两面金黄,外焦内酥,又韧又糯,比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还要香甜可口,让你过后几天还在回味。除了这些以外,大山里还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中草药宝库,可惜我缺乏药学知识,不能瞎说。 大山里的田土基本上在半山腰,而且是梯田,旱土居多。山脚下是没有田和土的,全是碳酸岩峭壁陡崖,碧绿的灌木丛顽强的从石头缝里挤出来,郁郁葱葱地覆盖了山脚的岩石,储集雨水,让小溪流常年源源不断地歌唱,美味的石蛙和蛇就是在那里安家。居住在半山腰的山里人,每天辛勤地耕作那山坡上的田地,通常是居住在这边山上的人家要到对面山坡去耕作,由于山脚下没有路,山里人到对面山坡去,必须沿着山梁绕过去,往往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因此,出外耕作的人都带午饭,节省走路的时间。山歌里唱的“太阳出东山,西山是阴天,对面能说话,握手要半天”是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据说有一个老汉在对面山坡挖红薯,休息时准备抽口烟,一摸腰带,糟了!烟袋荷包忘记拿,落在家里了。老汉对着山这边的家里大喊一声“老婆子哎,把我的烟袋荷包丢过来哟!”这边屋里的老太太应声从厨房里走出来,把烟荷包拴在一块小石头上,挥手一甩,“哧溜”一声,小石头带着烟荷包从半空中飞了过去,嗔笑地骂道“老不死的,砸在你头上长个大包做记性。”老汉乐呵呵的接过烟荷包,打趣地唱起了山歌“老妹是个有情人,阿哥想妹伴终身。做事停手喊老妹,荷包飞来格外亲。”于是老太太也接着唱起来“阿哥做工汗淋淋,吃口旱烟歇歇身,累着阿哥妹心痛,晚上收工和你亲。” 山里人出去耕种都必带斗笠,听老辈人说,蓑衣可以不带,但斗笠是必须要戴的,除了晴天遮阳雨天避雨以外,还有一重意思就是辟邪。传说有一个农夫在山田里做活时,上面一丘田里悄悄地来了一只老虎,它饿极了,想扑下去咬人,但一看到农夫头上戴的斗笠,心里纳闷:这个做事的说他是人吧,又没见过这么大的脑袋?老虎用爪子在上丘田里比划着斗笠大小画了个圆圈,然后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地上的圆圈比试,呀!嘴不够圆圈大,但它又不想放弃,老是在那里比试来比试去,始终不敢贸然扑下来。农夫也知道上丘田里有一对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挖他的土,他非常明白,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稍不留心就会葬身虎口。就这么紧张的僵持了大半天,老虎还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农夫情急生智,把铲下的茅草不慌不忙的堆在田坎边,掏出火柴“哧”地点燃,烧着的干茅草趁着风势,大火“唿”的一下腾起烈焰,老虎一见大火对着自己涌来,慌忙逃进深山里去了。那么为什么不带蓑衣呢?老辈人也讲了个故事,山里的梯田大的大,小的小,有个做短工的犁完田后,去主家量米(领工钱),主家说他还有一块田没有犁要扣工钱,原来他在做活时见雨停了,顺手就把蓑衣解下丢在一边,收工时提起蓑衣头也不回的走了,恰好就是那件蓑衣盖住了那丘小田,这就是我们常听山里人说的“蓑衣斗笠丘”。 山里人淳朴善良好客,他们出去干活,白天都不会锁大门,这是为了方便周围几里来这里做活的乡亲歇脚休息的。乡亲们来了后,带了中饭的可以就着现成的柴灶自己动手热饭菜,倒水喝。尚若是远道而来的客商路过,恰遇主人又不在家,你想喝茶自己烧水,自己到罐子里拿茶叶,肚子饿了,自己动手做饭菜,油盐米菜都是现成的,若果想吃腊肉,自己到灶台上方“火架晾”上取,离开时拿不拿钱拿多拿少你自己看着办。有一年冬,我去山里搞扶贫调查,住在一户农家里,主人非常热情,刚进门坐下,就端来一杯纯蜂蜜。我们用调羹吃着,主人就和我们聊起了怎么鉴别蜂蜜的纯度,他告诉我们,吃蜂蜜不要掺水喝,把蜂蜜舀一小口含在嘴里,用舌头慢慢地抿,纯蜂蜜会有一种粉孜孜的感觉,那是花粉的味道,过一小会,花粉就融了,你会感觉到甜中带点微酸,这才是纯正的蜜糖。蜜糖有夏糖与冬糖之分,夏糖是蜜蜂在春天采的百花蜜,外观呈褐色,像茶油一样浓,但还是流质,有一股清香;冬糖为蜜蜂采的茶花糖酿成,外观像凝固的猪油,白中带微黄,从瓷罎里舀出来那可得费点劲。我们边吃蜂蜜,边聊着山里人的生活,不知不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主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哈!冬笋炒腊肉、香菇炖子鸡、菠菜煮油豆腐、干红椒炒腊鸭、酸菜豆腐汤、牛肝菌炒瘦肉,……,主人一边介绍,一边提起一个大瓮,给我们每人筛上一大碗香醇的米酒。我们边吃饭边聊,我问他们“你们在山里生活,多数都住在单间独屋里,觉得寂寞吗?”他说“住惯了就不觉得了”,我又问他们“你们想不想搬到山下去住呢?”他有些自豪的说“一壶酒,一炉火,神仙不如我。”他又说山下的人貌似文明,却心胸嫌狭尔虞我诈,为了一点小事吵得天翻地覆,打得头破血流,哪里比得上我们山里人?这也确实,我看到山路上的手扶拖拉机会车时,都是互相让路,根本不会抢道,如果城里人能像他们一样,那交警就要失业。 朋友们,想进山里来玩吗?游山不必游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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