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离离 于 2014-2-23 16:04 编辑
与他斗嘴。 我说:我是受压迫的人,还怎么活啊? 他商量着问:要不,不活了? 不活了。 嗯。咱选个死法吧。 我侧头想了想说:要不痛不丑不伤不残的。 他说:那只能老死了。 我说:你选一个吧。 我选老死。 人老了会得痴呆,会忘记一切。 那多好。他接的风轻云淡。 我突然就想起了姥姥。
姥姥是出名的美人,虽然没有上过学却并不影响她的贤淑。姥爷是个经历烽烟生死的传奇人物,虽然残了一条腿,又比姥姥大十几岁,但姥姥很爱姥爷。 姥爷的气势很足,即使沉默都能感觉他带来的压力,而他当时又是公安局长,所以就有一个上学出来的女子被姥爷吸引了。姥姥知道后,三天不吃不喝,之后抱了小姨去找那名女子,却撞见她脖子上的围巾居然和姥姥的一模一样,这下更是气从中来,从那里回来就大病一场。
病好后,除了瘦,没有什么变化,但却多了一个习惯,她会把所有她在意的东西都藏起来,定期查看,甚至包括馒头、鸡蛋之类。如果发现少了,会惶惶不安。而于姥爷,睡到半夜,她会突然开灯,看看他是否躺在旁边,然后再放心的睡下。
如此这般不到六十姥姥就病了,先是忘记一些事情,然后是忘记一些人,再然后是忘记了所有,包括她的儿女后辈。 有一年春天随父母回姥姥家,一进院子姥姥着一件淡蓝泛白的偏襟衫,坐在阳光下,她背后的枣树抽着嫩绿的芽。 我叫着姥姥,她不应声,只是冲着我笑,我给她吃的,她推开,却“嗯嗯”的指向姥爷,那一刻泪突然就流下来。 姥姥忘记了所有,她甚至叫不出姥爷的名字,但在她存有的一点意识里,本能的袒护着那个人,而他却在当年伤她入骨。
姥姥看着姥爷把东西吃完才微笑着转了目光,却不知它落在何处,似乎停留在灰色的屋墙,似乎又遥望着天空的白云,那目光不曾挪转,却又好像穿透一切,而姥姥也如此安静的坐着,如果人是透明,那么你会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与她说话,她很多时候只是笑笑,然后又恢复如初,在她身上,你只能感觉到时光似水滑过,掬一把,都能抓着那沉沉的质感。 看着姥姥,突然觉得,这样未必不好,至少她不再有担心和不安,那些过往加诸她身上的利刺,再不会带给她痛感,她纯净如婴,享受着唯有生命的律动。 当生命只是作为生命的时候,是不是才是生命的极致? 可是,总有一些人,我们不想忘记,也害怕忘记,如姥姥忘记所有却唯记得姥爷,而在弥留的最后只抓着姥爷的手。 但谁能许给我永恒的记忆呢?关于你的。
我不想老死,因为我害怕我会不记得你。 我在心里说了这句话,你却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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