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洛阳凯凯 于 2013-1-31 10:12 编辑
从我在广州和西安上学的时候开始,我就非常羡慕桂林人、沙县人和兰州人,因为他们无论走在哪一个城市,都可以轻易地遇到桂林米粉、沙县小吃和兰州拉面。
尽管我可以想象,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说那些小店“还是和家里的味道不大一样”,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乡愁应该比其他人容易缓解和抚慰。
后来到了北京,我发现了遍地的“驴火”,觉得保定人、河间人,应该也加入了这支乡愁易解的幸福队伍当中。
每每看到出自于这些地方的饭馆,想起来自于这些地方的幸福人们,总会勾起我心中的幻景————何时能在外地,常常遇到洛阳的风味————哪怕只有一个品种,哪怕味道已经有些走样,哪怕只遇到一个类似于胡椒与醋的组合、让我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影子。
可惜,在城中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的洛阳风味,全都“骄傲”地自守池中足不出户,始终让孑然在外的洛阳人感到难以寻觅、永无邂逅。
很多时候,这让我觉得很不公平————人人都有一个故乡,为何别人的故乡长袖善舞、遍及天下,为何我的故乡默默无闻、不知城外。
直到有一天,我的旁边、大运村楼下,开了一家“牛汤泡饼”————也就是洛阳的牛肉汤,我才觉得即使我的故乡能耐平平,但是确实待我不薄。
因为,我不得不庆幸的一个事实是,这么大的北京城里,洛阳做法的牛肉汤只有这一家(据我目前所知),居然就开到了我的旁边。
最初我们发现这里的时候,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了进去————因为北京不时会遇到安徽淮南的牛肉汤,和洛阳的做法大相径庭,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如果还是淮南的牛肉汤,出来就是了。
谁知道一进门,正听到盛汤的大师傅在用满口的洛阳话张罗着别人端汤上碗————于是,心里对汤的所有期望值瞬间满血复活了。
初次见面,没想过认老乡、套近乎————几个人买了小票、端了汤,用筷子捞了捞,顿然失望————这汤里怎么啥都有啊?菠菜、粉条、豆腐丝,汤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有点儿淮南牛肉汤的路数啊!
既然买了,那就喝吧————直到一口汤下肚,咂摸咂摸味儿,才觉得基本还是洛阳的做法。
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失望————只是从此脑海里有了一个印象,我附近有一家洛阳做法的牛肉汤,虽然有点儿山寨,但是遇急也可以试试。
第二次去,是时隔旬月的一个周日上午,头天是照例的洛阳人球队“踢球+喝酒”固定日程,所以当天起得很晚,自然又是早饭与午饭合并了。思忖再三之时,寡不叽叽、不甚舒适的大胃,似乎又在呼唤着故乡那些久远的汤馆————这时候,我觉得应该再去一趟大运村、喝一碗牛肉汤。
一想起那些粉条、豆腐丝、菠菜,哎————无所谓了!
这次我去的早,店里没多少人,大厨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好像刚吃完饭。我买完小票往里走,他直盯盯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知所措,然后我就不知所措而又本能地冒出来一句洛阳话————“你洛阳嘞?”
“昂(四声),谷水街哩————”
天哪,和我过去的家只隔一条马路。
这一次的汤,和上次有了明显的变化。汤里的“内容”不再那么复杂,倒是明显增加了葱花和香菜的分量————有点上路了!喝完一碗,也许是今天来得早,感觉味道比上次更加靠谱了一些。
喝完了汤,继续和师傅喷了两句,我说这汤比上次强了,象洛阳的汤了。
师傅说,刚来的时候,老板说这不比洛阳本地,汤要改良一下,仿着一点别人的做法————我大概听了听,基本就是照着北京城里小有气候的淮南牛肉汤去模仿的————后来,感觉生意不行,而且这“改良”得连他自己原本在洛阳的手艺也彻底迷茫了,所以,现在基本上又往回找洛阳的风格了。
又闲喷了两句,看着店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就起身告辞了。
大概去了有四五次的样子吧————我们几个球队的伙计都觉得已经完全是洛阳的做法和味道了(除了偶尔还有几根豆腐丝或者粉条),如果自己汤端上来以后再抓点香菜和大葱放进去,汤的味道基本上可以接近洛阳市内中等左右的水平了。
与此同时,眼看着生意也好起来了,一般去了还要费点儿劲找找位置,盛汤还需要排队————自然地,大厨也没时间坐着了,我们只是离得很远喊几句洛阳话打个招呼,或者挥手告别,说一句————“木事儿再来!”
汤的味道差不多“正”了之后,我们也就开始有更高的追求了————于是趁着有一次去得早跟师傅多聊了几句,告诉他油饼的油太大了,最好改改吧。
大厨说,“不是想着油大了吃着香吗?”
“咱这要是豆腐汤,油大点是香。光是这牛肉汤里本来油都不小,你这油馍用手捏一下,手指头都起明发亮,这敢再泡到肉汤里头就太油了,现在谁肚里缺油水啊?!”
这条意见被慢慢接受了————如今再去,油馍已经不那么油大了,我们吃起来很顺口。当然,这条建议对生意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慢慢地,这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以前,每个周六下午洛阳人足球队踢球,是第一场儿;全部人马或者一部分人晚上喝酒,是第二场儿。现在,离大运村不太远的第二天上午一起去喝牛肉汤,成了第三场儿。
每到周日上午起来,十一点左右懒洋洋地来到“牛汤泡饼”四个大字儿前,走进屋子,先和柜台后面的大厨打个招呼,然后买好小票,挨个走到大厨面前,一边问着大厨过年啥时候回家,一边端起汤和切条的油馍,走到桌子边放下,然后再到冰柜旁边一手抓一把大葱一手抓一把香菜走回桌前丢进碗里,然后拿起辣椒瓶子扒拉出好几勺辣椒在汤里搅匀实,夹起油馍摁进汤里,最后吹开葱花和香菜,喝一口汤————于是昨天的腰酸腿疼和胃中的酒劲儿,就全都抚平温润了。
朋友们来到这里,经常还会发发微博,爱特一下球队的其他同志,互相跨越时空地馋一馋,戳叽一番。
喝完汤,站在门口跟大厨离得很远地用洛阳话打声招呼,掀开塑料的门帘走出去,迎面是冬日清冽的晴空和疾驰的城铁,旁边还有球场踢球的吵闹声和摆卖鞋帽和饰品的地摊儿,迎面擦肩而过的,全都好似这个城市里的匆匆过客。
不知道他们是否每到这个时候也都在忙活着过年回家,回到自己的故乡,看一眼那些熟悉的炊烟袅袅和一天天老去的亲朋故友————然后,当节日过去,我们再次离开故乡、回到这里,开始慢慢习惯于不再把故乡当成一种焦虑的期盼,开始慢慢习惯于把故乡忘却于忙碌的奔走中,只是轻放在自己熟睡时的枕边。
不离开故乡,就没有故乡————故乡是一个只有当你已经摸不到她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的东西。
离开了故乡,尝会有故乡————当你觉得和她已经快要相忘于人生时,早晚会有一碗牛肉汤,或者几个喝一碗汤也要发个微博跟你打个招呼的朋友,带着故乡的恩赐,飘落于你的身旁,让你觉得自己是一头四处奔跑的动物,但是永远只属于自己来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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