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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江中牡丹 于 2010-8-10 20:11 编辑
文/高原红4344
喝酒这件事到底能不能马虎?我大抵真实地还没有仔细地去想过。
偶读百度“酒文化”词条,不期又次撞见了魏晋名士刘伶大人。其在所作之千古绝唱《酒德颂》中有一番盖天地之酒话,兹录如下: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1),八荒为庭衢*(2)。行无辙迹,局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蜂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籍米曹,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肤、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可谓吾国酒文化中之纲领性文件《酒德颂》,虽区区200余字,惟雪泥鸿爪中留下的却是一篇高度概括了喝酒之态度的千古奇文。从说酒论道之一派超然和恣肆,到 “纵酒放诞”之无上境界,刘伶大人是为史上喝酒之第一人。刘伶到底何许人也?终年鹿车挟酒,小童背锹相随,称“死便埋我”者,便是史上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何为入我裤中?”如此惊世骇俗之豪言放语,也或放荡不羁之酒话戏言,是何等逍遥自由!又何等超脱放达!言语者便是闻名遐迩之天下第一“醉鬼”刘伶。
风流之大夫,阔大之胸襟,上下五千年,刘伶之酒德成为了人间美谈。一生不以文翰为意,也不以官场为荣,却以唯一的一纸小文而让后世仰望者,舍“贤者”刘伶还有其谁?舍“醉鬼”刘伶又有其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怪不得刘伶身后,“杜康造酒刘伶醉”的说法妇孺皆知,天下遍传。也怪不得刘伶身后仅留的一纸《酒德颂》,成旷世经典而名垂史册。喝酒之那一刻,“幕天席地,纵意所如。”“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天地闻之可惊?鬼神闻之可惧?
天地悠悠,山高水远,但你遇到的多还是普通的日子,或平凡的一天,虽万年也仍是漫漫尘途中之一瞬。辟太阳、月亮,成房屋里精致小巧的门窗,拓八方荒野,成四通八达的小径、庭院。视天地六合为栖身处所如何?我说,这便是刘伶心目中所憧憬的家园。与天地为邻,与日月为伴,或也是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情怀?或也是过日子之一种情操?但这需要如何博大的胸襟?又需要怎样浩荡的思维?
行无定处,住无定所,天作幕帐,地作席床,我行我素,天人合一。终日一壶酒,终年一乘车,奔波于人间,行走于世上,唯有畅饮的日子相伴,焉有其它烦恼袭来?我说,这便是喝酒之“至人”的境界,怎一个超凡脱俗可比?这般喝酒之态度又如何能不流芳百世?《酒德颂》又如何不是在为中国的酒文化鸣锣开道?
头枕酒曲,仰望星空;坐卧酒槽,放怀四海;无忧无虑,其乐融融。我说,这便是一种“志气旷达,以宇宙为狭”之世界观。这种万物与我何干之潇潇洒洒的精神,恐怕在中华酒文化之丛林中都可谓是天马行空,独树一帜!
从容而醉,快乐自得;恍而醒来,豁达开朗;静默处而不闻雷霆之巨大声响,熟视处而不见泰山之挺拔体形。我说,那一刻心静如水,是否来自酒酣淋漓?人间烟火之起起落落,世事往复之纷纷杂杂,来而闻之,去而息之,从不为之躁动,从不装有遗憾。唯有寻找心灵的自我安静,方是融合于自然之最好的心境。
肌肤已觉不到寒冷和暑热之感觉,情绪也觉不到利益和欲望之熏染。俯视世间万物,虽纷纷扰扰,也就犹长江、汉水中之浮萍,向四面八方飘移,或聚或散,随它吧!我说,这是否便是“众人独醉,伯伦(刘伶的字)独醒耳”?动无形,静无格,天成自然,没有刻意,没有媚态。其实,《酒德颂》之精核正是刘伶与世无争的人生观之真实写照。 为刘伶大人“纵酒放诞”之说酒论道,清朝王符曾在其《古文小品文咀华》中感慨有加:“真阔大,真风流,拂落俗里三斗许矣。不知酒中趣,不能道只字也。”
史来,罕见以德自颂者,更绝以酒德自颂者,晋人刘伶则首屈一指。酒圣太白于月下独步独酌,屡发忧国忧民之情,是谓一种古风,也仅称一种喝酒之态度,其难企酒德之高。读《酒德颂》,其之字字句句,词气雄放,文字款款不羁,议论落落大方,与题亦称亦切,且不失波折章法。特别是其关于喝酒的意境及把盏叙酒的高度已达空前绝后。
忘思虑,绝是非,淡寒暑之苦,远利欲之惑,这些恐怕乃《酒德颂》命题之真旨,也谓酒德之榜样。酒德源于人品,人格彰显酒德。仰望苍天宇宙,凌越大地时空,刘伶展现给世人和历史的那种既放浪形骸又超凡脱俗之“醉鬼”形象,远不止是刘伶道德观之反映,更是刘伶返朴归真之精神世界中的酒德之真实写照。
记得丰子恺先生早些年也曾说:“三杯入口,万虑皆消。海鸟长鸣,天风振袖。但觉心旷神怡,仿佛身在仙境。”那当然是说酒那东西,既有品酒中之陶然,又有酒后枕梦之甜蜜,自然还少不了有“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的那种仙境之感和神怡之态。还记起胡也频先生大略说过的几句酒话:“男人喝酒是一大盛事,况且男人要办事就不能不喝酒,喝了酒便不能不尽兴。”至于当今莫言先生挂在网上的“酒后说梦”云云,那当然可视作彻头彻尾的人云我云了。
问题是酒那东西,从黎民市井到贵族皇室,你喝他也在喝,从古喝到今,从古侃到今。喝者津津乐道,品者念念有词。喝也罢、品也罢,漫天下那个“酒”字,任凭世道变更,岁月流逝,好一个井然的“酒”字,上下五千年,依然故我!昔日城乡酒望飘飘,今日呢?酒窖遍天下,酒店满人间,你想不人云我云,又是何其之难?
但你也莫想一个晚上加一个五更,便能把关于酒的事儿弄得一清二白,更莫想把酒那事儿犹竹筒倒豆儿一般,一下子见到底儿。几曾何时,有人能一五一十地把“酒”这个字说清道明呢?不计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之酒话连连,只说如今用酒所炮制的博士论文,不用车拉船载才怪!那些虽不都是“酒后说梦”那般的话题,但也莫指望酒文化能够彻底驾驭“酒后说梦”或“梦后说酒”那般的侃侃而谈。
也是,这年头,满世界飘扬着“文化”的旗帜,拉大旗作虎皮之形形色色的“文化节”成为了文化之时尚,占星卜卦的风水先生都在著书立说,四星、五星的“厕所”里都能生出这般概念、那般思想,且不说时下满大街涌动的那些欺世盗名的A文化、B文化......,你说,这这堂堂正正的酒文化还能作妾当小、甘落人右?不信你用流行的“Google”或“百度”在网上搜索一番,看到底有多少人在喝酒、写酒或作酒字的“文章”?看到底有多少人在说酒话、装酒疯,甚或生出酒病花愁?看到底还找不找得到一处与酒无缘的地方,一块与酒无染的空间?
事实上,你睁开眼睛看看那天上人间,只是瞬间的功夫,你实际上已被形形色色的酒那东西所淹没,被闪闪烁烁的酒那概念所包围。大街小巷的酒楼饭店和酒吧茶座,街头巷尾的商场超市和杂货店铺,总有你买不完之各色各样包装华贵的白酒、啤酒、红酒和洋酒,总有那卖不尽之概念丛丛、款式鲜亮的果酒、米酒,料酒和药酒,至于那些酒精兑水的东西不说也罢!满大街挂的那些拥有诗样般的标题、散文般的内容、配上花容月貌般脸蛋儿的花雕、竹叶青、女儿红让你欲罢不能,满大街飘扬的毕恭毕敬、一往情深的“祝酒歌”更让你盛情难却。那一会,你能无动于衷而不瞧一眼?那一刻,你会不以为然而不听一句?
就算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时刻,你可以拒酒字而凛然不理不睬;也可以遇酒柬而割爱逃之夭夭,但是,桌上那台终日听你使唤、昼夜亲密无间的奔腾Ⅲ,你总不会忍心冷落它吧!比如有一日,互联网上突地跳出了一条言之凿凿又图文并茂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消息,谓之有人挖出了一坛26公斤重、沉睡于地下2000多年的西汉古酒,那一刻你能沉得住气吗?
想来,莫说那些在故纸堆中大做文章的“酒博士”们(注:这儿之“酒博士”非宋时之“酒博士”也)该会如何之心潮澎湃,估摸我就沉不住气了。那一刻,我便心儿痒痒,开始在故纸堆里寻酒味,在互联网上找字儿,想看看关于西汉酒文化之那一页还有哪些说辞。不期,走进百度“酒文化”词条,我又次撞见了魏晋名士之刘伶大人,忍不住又次拜读了千古绝唱之《酒德颂》。不期,就着酒的味儿,就着《酒德颂》的辞儿,写出了这篇妄论刘伶的帖子,至于那坛26公斤重、沉睡于地下2000多年的西汉古酒,这刻诱人又能如何?只好先割爱,留点话另文再说了?惶惶然交卷罢。 注:扃牖*(1),门窗。 庭衢*(2),园中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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