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昊哥 于 2013-12-14 10:28 编辑
北京的小玩意很多,我不可能说全了,我只捡我知道或者玩儿过的说说。由于现在动不动就文化遗产,北京的小玩意儿也身价百倍,比如过去老头手里揉的核桃,现在就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对儿的。在过去,这东西都不值钱。
先说一个小玩意儿“毛猴”:
“毛猴”是北京民间的小玩意儿,这东西过去就是哄小孩儿的东西,“毛猴”顾名思义就是手工做的小猴子。材料是三位中药:辛夷(玉兰花蕾)、蝉蜕(就是蝉脱下来的皮)、白芷。
玉兰花蕾在没开花之前是一个椭圆形的,浑身都有白色的毛,这个就是用来做猴子的身体用的。蝉蜕是蝉退掉的皮,爪子脑袋都有,用来做“毛猴”的头和四肢,白芷熬了有粘性,用来做”毛猴”的粘接剂。把这几样东西粘好就成了“毛猴”,并在粘的时候可以调整四肢成为不同的姿势,在配上彩色的泥做的帽子,就成了不同的人物,当然还是猴子,比如粘一个拉车的姿势,用纸板木棍做成一个洋车的样子,在这车上做一个坐车的”毛猴”,车上的是财主,拉车的是苦力。
一堆“毛猴”可以做成一个生活的场面或者一台戏,过去在庙会上常能见到这样的东西。我前几天在潘家园看见过买“毛猴”的,几个“毛猴”做成不同的姿势,装扮成不同的人物,放在玻璃罩子里,这一份儿要几百块钱。难说,文化遗产嘛!
在成为文化遗产之前,“毛猴”几乎绝迹,基本没人做这个东西,年轻的则根本就不知道。我住在我的岳父家的时候,胡同里一个叫杨罗锅的人还会做这个玩意儿。那个时候我儿子还小,在胡同里玩,他很喜欢他,就做了个“毛猴”送给儿子。当然,“毛猴”只能是摆着看的,不能用手玩,没一会儿就叫我儿子给玩散了。
我特意去了他的家,看到他还在做,尽管他是做着玩了,可是数量惊人,形态各色,我问他:“您干吗还做这个?”
“念想儿!”杨罗锅说。
杨罗锅的老婆对此非常的不满意,因为杨罗锅常年有病,家里就指望着老婆一个人。
“多余,有粘‘毛猴’的功夫不如帮我糊点纸盒呢!”老婆说。
原来,杨罗锅家里除了他因病吃劳保给的一点钱以外,就靠着老婆糊纸盒挣钱养家。
“你懂得什么,我这‘毛猴’一个值的钱,能赶上你糊一堆纸盒挣的钱!”杨罗锅不服气的说。
“可我也没看见你拿它换了窝头啊?”老婆撇着嘴说。
杨罗锅的“毛猴”都放在一个大木头箱子里,箱子里有很多的小盒子,看的出来,都是他老婆糊的纸盒他留下来的。每个盒子里都有几个“毛猴”,姿态不同,情景不同,故事也不同。它们都粘在纸盒的底部,所以,打开一个纸盒的盖子就看到一出戏,非常的精美。
不久,我老婆那拆迁了,人们都搬走了,有一次我带着儿子去看他姥姥住的地方,那个时候,房子是推平了,可是破墙残瓦的还在,我顺着痕迹辨认着岳父家,发现了地砖还在那,我跟儿子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姥姥家。”
我又走了几步,大约就到了杨罗锅的住处,我并没有意的去看他的家,而是在瓦砾里发现了几个“毛猴”,它们零散的藏在瓦砾堆里。我蹲下身子仔细的看着,搜索着,几乎没有完整的。我又想起了粘“毛猴”的杨罗锅。
我心里很纳闷,就凭杨罗锅对“毛猴”的感情,他怎么舍得在搬走之前不带走它们呢?原来,在我岳父家拆迁之前我就搬走了,所以,我不知道,杨罗锅在我搬走以后不久就死了,可以肯定,杨罗锅的老婆并没有拿“毛猴”当宝贝,而是把它们扔弃在这里。
想起在潘家园里看到的那些在玻璃罩子里身价百倍的“毛猴”,又想起了在瓦砾堆里身首异处的“毛猴”的残片,我想,是北京现在的人爱“毛猴”,还是杨罗锅子爱”毛猴”呢?
如果我们要想真正的文化遗产下去,杨罗锅子这样的人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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