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土资源局信访办公室退休两年多了,昨天路过国土局门口遇见了阮妈,我见她蹲在路边,有点激动,有久别逢知己的感觉,就兴致勃勃的走到她跟前,想问候问候她,她却用双手把脸捂上了,让我热脸熥了个凉屁股。我不甘心,就厚着脸皮问她:“您就这么不想看我?是我长得对不起您还是做得对不起您呀?”她说没看见我,这里小飞虫忒多,怕落到脸上,就用手捂上了。我说:“您早不捂晚不捂,一见我就捂,看来我比那小飞虫还讨厌。”这个讨厌我的阮妈不是《花为媒》里那个阮妈,《花为媒》里那个阮妈是成全人的,这个阮妈不光不会成全人,连成全自己都做不到。她是我的一个老上访户,是她教会了我怎样接访。想当年我为她操过不少心,她也为我制造过不少麻烦。交谈中我了解到她家里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看来我的“停下来吧,成全别人才能成全自己”的忠告,对她来说永远是耳旁风了,她是要强硬到底了。
想当年我被发配到信访办公室,虽然很不情愿,但傻啦吧唧的我老人家,在哪都想混个一团和气,不敢说把老百姓是事全当成自己的事,但敢说自己也是老百姓,和老百姓有深厚的感情。上任后的第一天,我就接待了阮妈,她长得慈眉善目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泪腺发达,哭起来泪珠子和眼珠子一般大。不能把死人哭活,也能把活人哭死。
阮妈用眼泪向我倾诉了她家的委屈。她家经政府批准在村西头建了三间平房,房子建了三年,愣是封不了顶,一到施工的时候,东邻居家霍氏父子就出来干涉。霍氏父子是祸事的祖宗,长得膀大腰圆,打起架来如狼似虎。阮妈的丈夫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每次启动打房顶,都被人家像抓小鸡子似的从房上揪下来。她家打房顶的灰渣都堆了好几年了,眼看就过性了,就是弄不到房上去。
我这家伙不晕血不晕汗,偏晕眼泪。就冲阮妈眼珠子大的泪珠子,我也要把她家的事情摆平。我使劲撺掇阮妈到法院去告这个祸事佬民事侵权,阮妈说告他家土地违法都没人管,更不要说告他家民事妨碍了。听说霍氏父子有土地违法行为,我立刻有了底气,摸着兜里的国土资源执法证,我对平息这场纠纷充满信心。
通过当地国土所了解到,阮、霍两家不和,阮妈一直咬着霍家的房子没有批复不放。土地管理法规定,解决违法建筑的办法只有两点:符合规划的要没收地上附着物;不符合规划的要恢复地貌。当年霍家的儿子等着盖房娶媳妇,正赶上村干部们集体撂挑子,批房的事没人管。霍家等不及,就在村里的规划区内把房子盖了起来。对于这种情况,原则的方法是先由政府把房子没收,然后拍卖给符合建房条件的农户。在农村,要是把谁家的房子没收了,就等于没收了谁家的全部财产,执行起来很困难。为了和谐,我让国土所把村干部和阮、霍两家找在一起,商量着由政府为霍家补办建房手续,条件是不准霍家再干涉阮家打房顶。经过多方做工作,阮家的房顶终于打好了,按说应该是皆大欢喜了,可阮妈却不领情。她觉得房顶打好了,腰杆就硬了,就没有和霍家和睦相处的必要了,她不忘前仇,重回上访路,继续死咬霍家未批先建的违法行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阮妈不光不是软妈,而是硬得出奇。
让阮妈没想到的是,霍家还留了一手。为了防止阮妈再出幺蛾子,霍事父子在自家院里盖厢房时,在阮家院里留了20公分地方。当阮家要垒院墙时,霍家才告诉阮家不能把墙垒到他家的地方上。阮家的院墙必须留一个20公分的豁子,给鸡狗们行个方便。阮妈又拿出了掉大眼泪的本事,气得我都想掉泪。我一个劲的劝她“停下来吧,成全了别人,才能成全自己”,她就是抱着“依法办事”的铁拳头不放,坚决一硬到底。她不停的上访告状,惹得霍家心越来越硬;缠得替她办事的人心越来越凉。闹腾了这么多年,精力和路费不知花了多少,院墙还是没垒上,真不知道阮妈还要强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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