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冬天来临,满地落叶似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四处逃窜。天地一片狼藉,西北风嘶吼。似曼妮满肚子的糟糕情绪,无处释放无法释放。曼妮漫无目的的随风飘着,像一片落叶,像一只疲惫的蝴蝶,被风推搡,裹挟,或者遗弃。
当曼妮停下脚步,沉丹田之气,注入双腿,站稳在寒风里。一双俊俏的杏核眼透着漠然。她将身体扭转过来,迎着风,风把她长长的卷发吹成黑色的旗帜,凛冽风中,旗子就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吐着黑色的舌信子。白净的脸裸露在威严跋扈的刀风剑雨里。什么时候下雨了? 她缓缓仰起脸,冷冷地感受疼痛传递给她的快感。疯狂的疼痛,疯狂的快感。如同喝了烧刀子,透彻淋漓。烧刀子是什么味道她没有亲自领略过 ,但她就是喜欢这个名字,也许是契合了她这个时段的心境吧。
迎着风走,就可以回到家。
家。哼哼,家。
日子就像一碗泡久了的方便面,看似虚张声势,实则寡淡无味。 这个冬天,曼妮把自己泡在厨房里,像方便面泡在纸碗里。一个人,小火熬汤,大口喝药。
一个承欢膝下的孩子可以挽救一个家庭。曼妮的家就缺这样一个孩子。抚养孩子的钱攒了十二年,养孩子的肚子还是那么平滑有弹性。当曼妮看见闺蜜的妊娠纹,像一条一条小蚯蚓若隐若现蛰伏在鼓鼓的肚皮上,她抚摸,摩挲,不忍撒手。
能怎么办呢?大小医院走遍了,也没查出两个人有一丁点的毛病。可为什么就不合拍呢?西医看不出毛病,找中医。一个有名气的老中医给她开了一些草药,让她用心熬制,用心服用。还说,上天不会无缘无故赐给你孩子的,一切随缘吧。
曼妮在厨房里熬药,哈气漫注了玻璃。她在玻璃上一笔画出一只蝴蝶,再一笔又画出一只,又一只……蝴蝶落在了花骨朵上,一颗一颗花骨朵紫巍巍的,紫巍巍的花骨朵挺立在绿叶之间。叶子那么绿,那么厚。曼妮恍惚了,曼妮晃过神来。对面楼的阳台前,一颗刺玫树,啥时候结了骨朵?冬天,花会开吗?
每天,曼妮都会关注那树玫瑰,数着那些花骨朵,盼着它们能开放,又怕冬天的寒冷摧残了花的娇艳。 曼妮把台历放置在厨房里,把冬天一页一页急切而缓慢地翻过去,把春天一页一页缓慢而急切地唤醒。
二
那时,我还是山坡上一颗小树苗。一对年轻人以见证他们的爱情为名,郑重其事地把我挪到了他们城里的家,一座一层楼的小院子里。我的那些美好的梦想:爬上山顶看大海啊;亲亲月亮扯扯云朵啊;追追山风吼吼山歌啊,都被他们浪漫恣意的爱情滋润得无欲无求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们喜欢上了另类的交流,碰撞出的火花,叮当作响;霹雳过后,又是温柔如水的耳鬓厮磨。
女人在我身边发呆发愣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伤心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我的枝叶上。后来经过一次山崩地裂的火山喷发,女人不吵了,她走了。男人开始喝酒,喝着喝着就哭,喝着喝着又笑,没多久也走了。
我很沮丧,没有见证他们的爱情,阴差阳错的见证了他们爱情的解体。
我一个人坚守着小院子,像孙猴子趴在五行山下,相信白马王子一定会到来一样笃定。我冲月亮眨巴眨巴眼睛,嗨,我是玫瑰树,月亮不理我,找云朵藏猫猫去了。我和雪花嬉皮笑脸,你开白色花,我开红色花,咱俩一起唱个歌呀——当雪花爱上玫瑰花……雪花羞得化成了小溪水,蛇一样扭搭扭搭就溜出了小院子,头也懒得回。
那天我终于爬上了围墙,调皮的春风把我娇嫩的花瓣抛向天空,那些花瓣薄如蝉翼,还没有学会飞翔,只能随风而舞。天空那么明亮,明亮得空空洞洞,虚虚晃晃一片。花瓣被太阳刺到了,纷纷坠落。
坠落的花瓣落进了前面一栋楼院,院子里正有一个女人低头散步,那些花瓣怎么就围绕着她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有手心里。一时间她有些恍惚,又有些惊喜!四处搜寻,我看到了她和她美丽而忧伤的眼睛,她却看不到我。她伸出两指拈起一片片花瓣,吹掉灰尘,兜在衣服里,进了楼栋。
春天。男人回来了。男人带回来一个女人,一个陌生女人,一个漂亮的陌生女人。那是他的新女朋友。女人还算漂亮,很勤快。
那天女人把男人拉倒小院子里,说:老公,我不想出去找工作了。我想节就咱家的条件,开一个小饭桌。
男人说,你愿意就开。等咱有了儿子,一块看了。
女人说,我算了,咱不多收,收上30个孩子,就有9000块进项,去掉伙食费3000块,一个月能赚6000块。
男人说,那么多?可是咱这房子够用吗?啊,你想把这棚子接出房子来?
女人赞同地点点头,对呀。你看封上顶,贴上地砖,拾掇干干净净的,把这颗刺玫砍了,地方足够了。
你说咋办就咋办。等咱结了婚,来年春天就办这事。男人竟然一句反对也没有。
那晚,春风和煦,星光灿烂。我却像秋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男人把从前的女人和我一起放弃了。
我疯狂的生长,希望自己长得高大,开出美丽的花朵,他们可以改变心意。
长高的我挡住了二楼那家的光线。那家的女主人二话没说,用一把长剪刀刷刷刷把我剪成了光头。我只能歪着脑袋继续长,当你知道了自己会死掉,那么在死之前这段时间会不会很留恋这个世界?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希望我的火焰可以照亮需要照亮的人。
那双美丽而忧伤的眼睛,我想点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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