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的悲欢人生——鲍令晖

胡青牛

                         才女的悲欢人生——鲍令晖


    鲍令晖，南朝宋女诗人。生卒年不详。东海（今山东郯城）人。鲍照之妹。钟嵘《诗品》说她是南齐人，但从鲍照的《请假启》中讲到仅有的一个妹妹死去等语看来，她似乎在宋孝武帝时就已去世。

    梁代诗歌理论批评家钟嵘认为，南北朝宋齐两代能诗文的女子，只有鲍令晖、韩兰英两人。钟嵘说：“令晖歌诗，往往崭绝清巧。《拟古》尤胜，唯《百愿》淫矣”。“兰英绮密，甚有名篇”。鲍令晖曾有《香茗赋集》刊行于世，今已散佚，仅存诗六题七首；韩兰英的诗文，则全部佚失，因此，鲍令晖就成了宋、齐两代唯一留有著作的女文学家了。

    鲍令晖是“元嘉三大家”之一的鲍照的妹妹。鲍令晖的诗才虽不如鲍照，可是，鲍照却对宋孝武帝这样说过：“臣妹才自亚于左芬，臣才不及左思。”左思是晋太康文坛上重要作家，曾以他的《三都赋》而使“洛阳纸贵”。左芬是左思的妹妹，晋武帝的贵嫔，写有《离思赋》、《啄木鸟》等诗文。鲍照在这里是自谦，然而却把鲍令晖与左芬相提并论，并为有似左芬一样才华的妹妹而自豪。在中国文学史上，一家父子、兄弟、夫妻为文学家的多有，似左思兄妹一样同为文学家的则罕见。

    关于鲍令晖的生平绝少史料记载。她及鲍照的籍贯，也大有分歧。有说涟水人，有说是灌云人，其实他们是山东郯城人，而后徙居建康的。鲍令晖生活在一个贫寒的士族家庭。在南北朝那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讲求门第的时代，鲍照一家，生丁孤单，只有妹妹鲍令晖与鲍照朝夕相伴，所以兄妹之间亲爱异常。鲍照曾写有抒发自己离家羁旅惆怅情怀的《代东门行》，兄妹深情溢于言表。

    伤禽恶弦惊，倦客恶离声。离声断客情，宾御皆涕零。涕零心断绝，将去复还诀。一息不相知，何况异乡别。遥遥征驾远，杳杳白日晚。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野风吹草木，行子心肠断。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丝竹徒满座，忧人不解颜。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

    这首诗写自己离家时的伤感情景，送行的人是以鲍令晖为主角。一路上鲍照脑海里萦绕着的就是满脸泪痕的鲍令晖，当他来到大雷池边，思乡之情更为浓重，对鲍令晖的怀念更为急迫，于是挥毫写成了的《登大雷岸与妹书》，详细地向鲍令晖诉说自己旅途的所见所闻，并谆谆告诫妹妹：“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为我念。”

    这些情意深长的诗文，传到鲍令晖的手中，使她如睹鲍照的艰难旅程，于是写下了

    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砧杵夜不发，高门昼常关。帐中流熠耀，庭前华紫兰。物枯识节异，鸿来知客寒。游用暮冬尽，除春待君还。

    鲍照赶到任所，可能没有立即回家省亲，从而使鲍令晖叮咛的“除春待君归”的意愿落空。于是鲍令晖又写了一首《示行人》：

    桂吐两三枝，兰开四五叶。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表现鲍令晖站在和煦的春天里，看到花落花开，经春复始，而自己的愿望尚不及春风来的及时，好象势必会招来春风的嘲讪，所以使自己很不好意思。这首小诗，时序的转换，由桂及兰，写得自然，毫无牵强转折的痕迹。情感的寄寓，借东风催绽春花，表达得蕴藉深厚有致，绮丽而又庄重，蕴藉而又明快，淡雅而又浑朴。诚如王夫之所称道的那样：“小诗本色，不嫌迫促，‘松下问童子’篇，盖从此出。”

    鲍令晖比鲍照先死。当时鲍照患病，情绪悲观。当他得知鲍令晖去世的噩耗，更加悲痛。故请假一百天，回乡凭吊胞妹，时值清秋，“露团秋槿，风卷寒萝”，因此“凄枪伤心，悲如之何”。写下了《伤逝赋》。《伤逝赋》写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鲍氏兄妹之间诗文往还，表达各自的怀念和相互的关切。形成了鲍照诗文的一个主题，铸为传世名篇，也构成鲍令晖诗作的一大主题。令晖诗文，情意深厚，蔚为可观，终成蜚声文坛的重要作家。

    鲍令晖的诗作，尚有另外四题六首。其一为《拟青青河畔草》，其二为《客从远方来》，其三为《古意赠今人》，其四为《代葛沙门妻郭小玉诗》二首。这些诗，均属拟古乐府诗题之作。因此钟嵘说鲍令晖“拟古尤胜”。尤胜之处，就在于构思结句“往往崭绝清巧”。仅以《拟青青河畔草》为例，可见鲍令晖诗歌创作的这一基本特色。

    袅袅临窗竹，蔼蔼垂门桐。灼灼青轩女，泠泠高台中。明志逸秋霜，玉颜艳春红。人生谁不别，恨君早从戎。鸣弦惭夜月，绀黛羞春风。

    这首诗是拟《古诗十九首》中的《青青河畔草》而成的。两首相较，由于抒写的人物的身份不同，情感不同，因而给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感。前者写的荡子之妇，后者是征夫之妇；前者是青楼娼女，后者是端庄淑女；前者是怨诽浪荡的荡子，后者是思念远戎的征夫。由于人物身份不同，所表达的情意显著有别，而在抒发感情的内涵上更有厚薄之差。前者是一个娼家女子，难耐寂寞而对荡夫直泻怨谤，不仅直显，而且浅薄。后者则是运用比兴手法，向征夫诉说自己的情怀以明志：“明志逸秋霜，玉颜艳春红。”这就把思妇的坚贞之志、高洁之趣自然托出。“鸣弦惭夜月，绀黛羞春风”，含情脉脉地道出了自己的企望及这一企望得不到实现的哀苦。鲍令晖借旧题而发新意，是颇有创造性的。

    鲍令晖的这四题五首，皆是思念征夫之作。鲍令晖是否有北戍的丈夫，难以考证。可能有，也可能纯系拟古。但是不论那种情况，鲍令晖的拟古之作，皆得心应手，且多有创格。钟嵘对此，曾有微词，批评说：“唯《百愿》淫矣”，也是指责她感情过于外溢而不够含蓄。其实，这些诗作，出自一位女性之手，助之以充盈的才思，使其表现的情感丰满深厚，应当说是一个长处，而不应该把它当作瑕疵看待的。

    鲍令晖由于生活视野所限，她的诗作除写离思别恨之外，没有多少深厚的社会内容。可是她的诗作，拟古而创新，结思巧妙而又纯厚的手法，还是有一些借鉴之处的。连封建时代的钟嵘在他简约的文学专著中，都给这位有才思的女文学家留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