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梁建升 于 2013-7-26 23:20 编辑
又 添 新 衣 年末,路过一品牌专卖店,随手买起一件打折的棉衣。虽然我已不缺衣少被,但对衣物却有一种未雨绸缪的莫名亲切,有一份睹物思人的伤感,源于父亲一句话,一句生离死别的叮嘱与牵挂。 大四那年正月我离家远赴重庆参加大学生村官招考,和往常一样,没有离别的语言,甚至没有多回头几遍。考完试返校后,在稳操胜券的喜悦中,我与家里通了电话,母亲总是说得多,当听筒交给父亲,他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穿暖和。谁知道这竟成了和父亲生死的道别,最后的交谈。 二月末父亲突发脑溢血,我赶回家,在熙攘的医院里,在冰冷的病床上父亲双眼紧闭,插着氧气管,身上依旧是那没有换去的穿了二十几年的破棉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那一种撕心裂肺,如热油穿肠,如铁水浇心。 父亲苦难的一生,就如他那千疮百孔、补了又补的旧棉袄一样,历尽岁月的侵袭,家庭的拖累,世俗的羁绊,付之以劳碌的磨砺,虽然依旧挺立,却已满是褶皱;看来厚实,却不足以抵挡风霜的重击。 在记忆中,父亲总是一身素净的旧衣,每次出门回家后即刻换去新衣,还说,穿着干活不自在,父亲一定渴望平淡的宁静,褪去旧衣,换上一身的鲜亮,享受那天伦之乐的妙曼。我没能给予他一天的享乐与安宁,甚至没能为他置办一件体面的棉衣。 苦难的命运吹灭了一颗望子成龙的心灯,吹皱了一片无以回报的孝心。在阴阳阻隔的两端,我多么希望父亲能用我烧给他的冥钱换回一身鲜亮,洗去满身的泥巴,西装革履,昂首阔步,在深梦里,在冥幻中。 父亲的棉衣被我锁放在衣柜里,如一件出土的珍贵的丝织品,似一品几近绝迹的古董,不容得有丝毫的毁损。一件棉衣就是无价的留存,它能映照父亲劳碌的一生,苦难的命运;能作我信念的标本,得天独厚地见证父辈艰难的历程,给予我奋进的支撑;由于平凡而厚重,因为伤痛而稀珍,它早已不是一件普通的破旧布衣,浓缩着父亲的灵魂,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血脉中,在我的字里行间里。我定会将其作为一件家宝代代相传,不同于黄金美玉,字画古玩,而是一种精神的图腾。 平凡人也有他的高贵,平凡的物件也有其无价的标衡,我是平凡的憨厚的农民的儿子,我的子孙也是,一定要是,这件棉衣将会是最好的佐证。 父亲没有留给我万贯的家产,厚重的品格影响我的一生,洗净铅华,真切的记忆激励持久的坚强,在无以言说的苦悲与愧疚中,我将牢记父亲最后的嘱托,行走在人生苦难的风尘中,在风霜雨雪的侵袭中,铭记感恩,用心丈量朴实的人生历程。 每年的十月初一寒衣节,按照家乡的习俗我都会为父亲送去“寒衣”。那焚烧的翩翩纸灰,在秋风的搅动中,在渐寒地气的蒸腾中,起舞,飞旋,在我模糊的双眼中,凝练成父亲清晰的脸庞,依旧是那件旧棉袄,憨笑着,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解开衣扣,正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吧。 风大起来了,凝练的短暂的形象轰然碎裂,化作丝丝烟尘,扶摇直上,坠作滴滴清凉,洒在父亲耕作的土地上,落在乱草凄凄的坟头前。去吧,我天国的使者,带着我无尽的思念,一生的愧疚转告父亲,我依旧坚强着,生为其子,永随其魂,添身新衣吧,照顾好自己,穿暖和,就如他最后的嘱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