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将军的女儿的祭文---- 海南解放不到一年,俺的父母就离开了世代繁衍生息的海岛,离开了充满传奇战斗经历的热土,北上了,并且几乎再没回来。除了从父母口中和老相片中得知琼纵的伯伯叔叔阿姨的名字,多数并不认识,琼纵二代就更鲜有所知了。只有求光叔叔家和俺家是在同一个城市生活时间最长的,称的上世交。父母们在艰苦的战争年代是琼崖纵队的战友,解放后先后到南京军院学习,之后又一起在北京工作。 特别难忘的是WG期间的来往。那时候俺老爹被关了“牛棚”长期回不了家,老妈被交通部打发下乡劳动,保姆也被大院造反派撺掇着造了反,光干革命不干活了。定积的妈妈若媛阿姨就把俺阿婆(祖母)连同俺们姐妹几个全接到他家——那个位于长安街延长线上的汽车局大院的家——那时求光叔叔已从工程兵转业到一机部。在那里大约住了半个月,若媛阿姨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到现在俺还忘不了那香喷喷的红烧肉呢。 还记得定积家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大,又是最顽皮最能惹事的男孩。所以若媛阿姨专门让老三江萍看着他,随时汇报。大约这个妹妹太尽心尽职,搞得定积为此没少挨打挨骂,至今兄妹俩都有些小疙瘩。 1967年8月,北京的武斗,血雨腥风。在师院附中读书的定积参与了黑子领头的翠微中学和师院附中的一帮中学生,与北京市粮食学校的武斗,混战中,一个名叫王彦宏的被打死。虽然有当时的目击者看到,致死王彦宏的人并不是黑子也不是陈定积,但是他们当时都在场。 武斗中死了人让这帮中学生十分害怕,虽然定积并没亲手打死人,也吓得东躲西藏,而俺阿婆就是他的保护伞。 俺阿婆非常重男轻女,老妈没给她生下一个孙子(战争年代夭折的不能算),她自然把周围的小男孩都恨不得当成孙子。在南京宁海路住的时候,整条街的人家都记得这个阿婆,几十年后见到钟期光伯伯的双胞胎儿子时,大宝哥哥还说,老奶奶一见到他们就摸着他们的头说,大宝好啊,小宝好啊。有次去新四军研究会,见到吴华夺伯伯的大儿子吴勇大哥,他也说起奶奶当年经常抱着他的小弟弟,疼爱得不得了。定积和他的弟弟们自然更加视同亲孙子了。 听说定积犯了事,阿婆冒着窝藏“杀人犯”的危险把他藏在俺家。阿婆真是天才的地下工作者,定积在俺家住了好长时间,不光大院造反派不知晓,连俺都不知道——俺那会儿好像军训住校呢。几十年后定积告诉俺这事时,惊得俺半天没合上嘴! 也是几十年后,从定积那儿听说了他多舛的经历。 1967年9月,黑子找到定积一起南下海南,试图从这里参军上越南战场。在那个年代,很多干部子弟在逍遥、彷徨之后的共同心愿,就是到抗美援越战场去杀死美国鬼子,以洗清自己的罪孽或救赎自己的灵魂。当然,很多人也是为了圆儿时的“英雄梦”。 后来他俩又颇具戏剧性地被捕。他和黑子住在海南某部队,有一天,听传达室通知他父亲的战友来找他,这俩人以为能当兵了,在没任何防范的情况下,一溜小跑到门口,立即被数名北京军管会来的军人拘捕。自此定积与黑子又有了难友的情谊。 两年后出狱,当过兵,经过商,结婚生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似乎幸运之神始终没有光顾到他,事业和家庭一切都那么不顺。到了五十知天命之年,还飘在北京,没个固定工作。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不改仗义执言,热心张罗、不求报酬的本性。为纪念海南解放六十周年编撰《我们的父辈》和《琼崖红色记忆》时,他借助自己与北京、广州和海南三地琼二代都熟悉的有利条件,帮助编委会联络、约稿;当有些作者对情况不了解不想参与此事时(比如俺开始就不想写的),他耐心地说明情况,苦心地说服;当很多作者对编委会的某些做法有意见时,他又倾心尽力地做工作、化解矛盾。虽然有时候他的努力让人觉得费力不讨好,甚至以为他得了什么好处,但俺知道他就是个热心得近乎有些犯傻的人,是个不会处心积虑为自己捞好处的人。 正是他这种为朋友两胁插刀的品质,使得他朋友遍天下。 很多时候,俺不知道定积对自己的一生是否遗憾,看了网上他的另一位难友写的悼念文章,或许有相同的经历和相似的性格,这位狱友更了解定积,他用几句话诠释了定积的一生——我在想定积也许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如果是在战争年代,他会象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敢于出生入死的骁勇汉子,他的一生也许可以看做是所谓失败的,但是我却认为他是一个用自己的坦荡品格磊落的实现了他固有本质所追求的人生价值。他的失败依然的光辉灿烂。他就是他,他实现了他自己。 俺,深以为然。 定积,祝愿你在天国依然阳光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