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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秦黥 于 2013-2-18 15:40 编辑
我想自己可能是爱上一个人了。
1、
雪,米粒一般砸落在羽绒服上,哗哗作响;还有些落在她的羊绒大衣上,悄无声息。我们这样对面站着,彼此相视,仿佛要把对方融化在眼睛里。欧风街弥漫着异国情调,西班牙风情的建筑在雪地里显出童话般的俏皮,无语相向的俩人,就仿佛成了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秦黥不是王子,只是个流浪客,于是我对于自己是秦黥这个人就有些不开心。我很希望秦黥是一个百万富翁,开着奔驰,带着小秘,八面玲珑,四方威风。但事实的情况正好相反:流浪的过程如寒冬一样漫长,并且无聊,我甚至在这种无聊中,忘记了家乡以及那里的妻子和孩子。她精灵一般站在我面前,更让我梦一般游离和不确定。我不知道该拥抱她,还是去牵手,或者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是约她一起雪中闲逛,当作是一场简约的、偶然的、毫无准备的会面。
我想,应该去喝口酒。于是,选择了拥住她的窄肩,情侣一般彳亍。而她跳开了,咯咯地笑并望着我,仿佛精灵飞起来。等我失望地将手插回袋里,她却将左手插在秦黥的右臂弯里。是的,应该去喝口酒。于是,随意走进一家小酒馆。
隔着桌子。她尖下巴更显妩媚,深褐色的头发既不张扬,又不乏时尚,暗隐着极舒适的光芒。背部笔直地坐在凳子上,她双手若即若离地撑在桌边,身形消瘦,眉眼清秀却不冷艳,一切安然的样子。秦黥双手前推着桌子,靠在椅背上,风度翩翩的样子,黑色的羽绒服边幅斜挂下来,超出坐椅约一寸。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样说吧,所有都在梦里一般,抑或仿佛电影,人形飘忽,桌椅上蒙着白雾,隐约散着浅色奶油的光芒。
不善辞令的秦黥,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也像那些奶油色的光芒,飘渺、轻逸,竭力制造出一种不着调的温暖。直至今日,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那天我们都谈了些什么?关于天气?那些美得让人惊慌的雪?关于论坛,那些无干的文字与人?关于两地,关于相思或者其他?
酒,入口便化为轻柔的棉絮,然后抚摸肠胃,温暖着肚子。脸就这么红起来,艳艳的泛出粉红色烟雾。这样的秦黥,会显得年轻一些,而她则看上去更美了几分。依旧是无比的安静,隔壁桌掉落的一把汤匙,破碎以及落地时的声响都不能惊动我们。直到,她忽然伸出手。
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感觉手背上的温暖。一双洁白而修长的小手,温暖异常,就这么滑动在我粗砺的手上:让你受苦了。她仰望着我,眼波流动,一些水晶的珠子含在眼中,轻轻一摇晃,就会掉落下来。我忍不住叫了一声:阿雅。
我能感觉出秦黥的声线有些凌乱,像根细铁丝被风吹得颤抖了一次,这丝颤抖应该是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所弹响。
我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的意思竟然是:秦黥流浪的艰苦,责任在于她出现的太晚。这让我忽然想起那个早到的人——秦黥的妻子今天早上给他发了信息,问到过年什么时候回去。秦黥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多天没于她通话,几个月也没见过面,能想起的只是她已经变形的身材、尖锐的话语以及穿睡衣不修边幅的样子。
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妻子竟然在家里来客人之前,将自己的丝袜搭在椅背上。我一边和客人聊天,一边尴尬地瞄着丝袜,看它吊儿郎当的样子,准是故意要出我的丑。心里恨极了那个让我出丑的、早到的女人,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邋遢了?
背景离乡好象也跟妻子有关。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被白雪覆盖的瓦,只露出一线黑色,并挂着半米长的冰棱子。过一夜,那些冰棱子就粗壮了一圈,也长了几许。我缩在防雨布的棉袄中,不放一丝风进入身体,那些风都像刀子一般锋利,能割裂皮肤;像钢丝一样尖锐,无孔不如。年终会议开得也不十分热烈,甚至从会议开始到结束,我都缩头乌龟一般,没有一句话或者一个多余的眼神和动作,最后面无表情地拿了锋薄的红包,迟钝地退出公司。
回到家,妻子捏了一下红包的厚度,随意扔在茶几上,收都懒得收。我盯着红包看了一会,心里想:是该找别的生活了。离家的时候,我看见妻子表现出的欢欣鼓舞,再一次刺疼了我,甚至没有吻别,我抱了一下女儿,便背着包上了长途汽车。
秦黥的离开显得落寞,如同一片叶子忽然被抛在了秋风里,不知会被吹落到哪里。
2、
异乡的夜,因为冷清,显得漫长。我看见这个叫秦黥的人开始了写作,并沉浸在论坛里,不能自拔。遇见阿雅,也就在这时。美女在论坛上都是被热爱的,况且能写出点文字的,更是被众星捧月一般。而我并不喜欢她,觉得她师从安妮宝贝,是小布尔乔亚,是天空不落凡尘的雪花,是八零后的无病呻吟。
即使,我和阿雅相互加了QQ,却从来不说话。直到某天,《花殇》杂志社给我寄来样刊,忽然发现自己小说后面的一篇,署名“阿雅”。记忆中在论坛确乎看见过这篇。于是,我就在QQ上问阿雅。她说,是啊,前面一篇秦黥的是你的小说吧。
我靠在椅子上,摇晃着,在阳光下仔细阅读阿雅的小说,竟细细嚼出一种特殊的美感。不是安妮,不是八零后的矫情,有着淡淡的安然,如她的名字——阿雅。
于是,开始不咸不淡地聊天,在论坛上也和阿雅相互回帖。
秦黥是个有时间的人,忙碌工作后的晚上,就像个空瓶子,什么都能装得下。阿雅是个职业撰稿人,更是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于是,两个人更加熟悉。
我问阿雅:怎么没见她上班?
阿雅说自己就像一片浮萍,在生活的池塘里,无处扎根,也无需扎根。水面是那么的平静,只有风儿带着她悠游。
我说:不用这么诗意吧?人都要结婚生子,要生老病死的。
阿雅笑了:我不可以做个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我也笑了:“你不知道世俗的力量有多大吧!”
“世俗的力量?”阿雅说:“没有什么人要约束,父母几年前远去了。我也成年,没有人逼我干什么。我也习惯了这样安然的状态。”
“爱情呢!”我着急地问:“难道你不需要爱情?”
“爱情。我还不确定需不需要它。”阿雅沉吟了一下:“即使需要,它又不是绳索,有必要让爱情变成一种约束么。”
“……”
“不要误会。”阿雅看我无语,又打出一行字:“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只是想说,我可以一边品尝爱情,一边又不让它拖累。”
我仿佛看见一片洁白的云,在蓝天里:“记得夏娃和亚当的故事么?”
“记得。”
“吃禁果,是要被惩罚的。还记得那条蛇么?”
“恩,那个惩罚就是绳索么?那条蛇一样的绳索?”
我想了想:“也许是婚姻。”
“婚姻是绳索?”阿雅问:“可我听说婚姻是坟墓。浮萍可以接受爱情,但不一定要接受婚姻。”
我很能理解阿雅的话,微笑浮上唇角,看见秦黥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八零后的女孩,我怎么跟她谈这些?
夜,悄悄地缩短。越嫌少的东西,就愈发让人觉得金贵。我每每忙完了工作,就等待着夜的来临,其实是在渴望着与阿雅的短促相会。阿雅仿佛闹钟般精准,既不会迟到,又不会早来。总是在我“嗨”一声后,马上贴过一张笑脸。
阿雅从不问我家庭情况,每次我告诉她的时候,她总是微笑一下,并不接茬。但她记住了我女儿的生日,给我发来一份快递。
那份快递被装在一个粉红的盒子里,是一个芭比娃娃,很美的,恍惚地想起阿雅的样子。阿雅影象和芭比娃娃在我的眼前模糊,重叠又分开。
我打开QQ,向阿雅表示了感谢。阿雅贴了个微笑的脸。
3、
见面不是必要,却是必然。有某种力量推动着我们,阿雅也感觉到了。于是,在某个冬天的早晨,阿雅说想去旅游。我居然说:到苏州来吧。
嗳。阿雅随口说。我不确定“嗳”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也不敢放在心上。
当阿雅出现在雪地里的苏州,出现在欧风街,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一切都是真的。当阿雅说:让你受苦了。我一下忘记自己只是婚外情,忽然认为阿雅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
如果,有一位天使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想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到沉醉。每人一瓶白酒,让我们疯狂,疯狂相拥,相吻,疯狂地纠缠在床上。
翌日早晨,阿雅说:我走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你不是来旅游的么?
“是的,我来了,还看了风景,旅游结束了。”阿雅说:“还是很迷人的风景。”
我无言以对。正在这个时候,公司打来了电话,十万火急,让我回去。连道别都没有,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一夜情。
处理完事情,我在QQ上碰见阿雅。她说在上海。我的心便刺痛了一下。我知道,上海有个男孩子非常喜欢她。那天纠缠之中的片刻休憩,我抚摸着她洁白的胸口,看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雕工十分精细。阿雅变给我说了这个上海小男生的故事。他爱她,她也喜欢他,但不是爱。阿雅说:我知道,自己不爱他。我微笑:拥有一个人,也要拥有她的故事。
阿雅说她病了,在上海,他在照顾她。我说:你在哪?在哪?我马上过去。阿雅说:“不用了,他把我照顾的很好,你别吓着他。就过年了,你回家吧。”我无言以对,是啊,离过年只有几天,我开始想我的女儿了,还有那个熟悉的城市。
年前的几天,我都没有联系上阿雅,QQ、手机一律关机。直到三十的鞭炮声想起,发出一个新年的祝福,都没有得到回应。多少算是衣锦还乡,妻子极尽温柔,女儿也粘着我。开心地出门拜年、聚会,忙得不亦乐乎。某个醉酒的深夜,我才忽然想起自己把阿雅忘了,而阿雅也忘记了我,仿佛鱼一样的滑入水中,无声无息。
初七的那天,同学的聚会热闹非凡。后半夜才回到家中,一推门,发现自己的手机躺在餐桌上,安静得像一只猫。女儿显然已经睡了,妻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椅上。一场战争打响了,我们没有流血,却彼此牺牲。
阿雅来了信息,短短的几个字:我想你,想到无法呼吸。一夜未眠,妻子握着手中唯一的棋子,想撬开我的嘴,却一无所获。撕杀是安静的,又是凶残的,伤疤血淋淋地被剥开一层又一层。直到清晨,妻子抱着睡眼迷朦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你要那个狐狸精还是要我和女儿?我无法回答。
七不出,八不归。只有逃离。坐上轰隆隆的火车,我找到阿雅:我是个有家庭的男人。
“我知道。”阿雅说:“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我有个女儿。”我激动的说:“很可爱的女儿。”
阿雅仍是一脸平静:“我知道,我也可以爱她。”
“你?”我几乎要叫起来:“可你说过,你是浮萍,不需要婚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是的。”阿雅说:“可是我累了。”
“吃禁果,是要被惩罚的。”秦黥自言自语地说。
“我不怕。”阿雅坚定地说。
4、
炮仗开始炸响,正月十五。
秦黥接到两个电话。妻子哭泣着说:你回来吧,就当为了孩子。你有情人也没关系,我不计较了。阿雅说:我要你在我身边,是的,在身边。
我开始沉默,看着秦黥坐在那里,两队人马激烈地撕杀,他的心就是战场。
一片叶子,被风吹起来,不停地旋转,旋转,永无落下的意思。
看来,风是越来越大了。我裹紧大衣,离开秦黥,把自己变成一片空白。或许这个时候,我需要这样。或许,我根本就没爱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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