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飘零 于 2013-3-16 12:55 编辑
(一)
我所生活的部落有个大气的名字——姬城。
姬城名字的由来,颇具一些传奇色彩。据传,当年黄帝战炎帝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得其胜,炎黄归于一统,华夏版图初定,黄帝策马扬鞭意气风发,遥指前方一城郭,命其名曰姬城。于是断壁残垣为历史厚重所渲染,青丝古刹延续起不朽的神话。
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说法,究竟有几分可信,到底是无史可依无据可考了。可小城姓姬,部落里唯有姬氏一个大姓,却是不争的事实。
姬城历经千年风雨,横亘在岁月的年轮里,虽然厚重,却略显保守;表面静谧,却并不安宁。部落里的人崇武尚德,在并不大的“圈子”里奔走呼告,偶有几个人会零星的走出城外,可天尚未黑,便匆忙赶回。小城的大门,临到天黑十分,便准时关闭,里面的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闯不进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外出的人在外长了见识,带回些鸟枪、大炮的讯息,可传到姬氏的耳朵里,竟也成了插科打诨的玩笑,每每提起,每每笑起。
姬城就是这样一个城。里面的人从未想过要出去。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走进来。
(二)
姬氏的族长,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女儿。随父姓,单名戒。老来得女,姬氏喜笑颜开之时,对其极尽宠溺娇惯,恨不能为她倾其所有,予以一世幸福。
戒是尊贵的,可她并不沉湎于显赫的家世。幼年时,便怜贫惜老,恩泽洒遍寻常百姓家。长大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她之所想,散尽所有家财,与平民百姓共享天下。
戒是真诚的,真诚的竟多了几分虚幻。可虚幻之后的真实,终因背离了家族的利益,不能实现。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着她,眼睛里却多了许些防备。
她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听听竹林的啸声。说是向往也好,逃避也罢,总之,她是再不能呆在姬城了,她承受不了生命中难于承受之重。
(三)
姬氏虽不情愿,却并未阻拦。心既不在此,让她出去走走也好。等她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她才会明白姬城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其实,连姬氏自己都不知道外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从他出生那刻起,他便一直龟缩在这个小城池里,见惯了城里的花花草草,却从未想过像飞鸟一样出去转转。早就听闻过鸟枪大炮的非言非语,他还是觉得自己家里最好。
安排了两个侍卫随从,他便放心的让她去了。他本想,隔个几天,等她把心事解开了,还会回来。
可谁曾想,她这一走,便杳无音讯。
(四)
戒去了三百里外的燕城。一次次迷路,一次次无功而返,中途不知经历过多少挫折故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燕城四处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繁华景象,瞬间便迷住了她的眼。她从未想过,原来城市竟可以这样建造,原来百姓的脸上也可以写满笑容。
两个侍卫忠心耿耿,始终追随左右。他们挤开往来的人群,为她趟出一条并不宽敞的通路,她忽然从百姓的眼角读到了蔑视,发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竟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她决定留在这里。从平民百姓做起,品味百味人生。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一定响彻“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歌声。
(五)
戒结识了柏拉图,燕城最有名的锻造大师。他曾打造过数以万计的精良装备,把燕城的军队武装到牙齿。燕城的百姓不敬天不拜地,对他却有一种出自心底的崇敬,因为他仅仅靠自己的一双手,便给燕城带来了长久的平和与安宁。
柏拉图并非燕城人。他生在异域番邦,为躲避战乱,只身逃亡燕城。燕城文化的强大包容性,让他从最初的被动接受,变得敢于担当,祖传一身打铁本领,在燕城文明的熏陶下逐渐走向成熟,他一次次更新着自己的记录,一次次完成源自灵魂的蜕变。
从碌碌无闻的铁匠到如今的锻造大师,他是成功的;可年过三巡,他尚未婚娶,无疑又会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一份遗憾。
没人知道他是怎样一种想法。姑娘们慕名而来,在他门前排成如海长队,他竟视而不见;偶有几个主动上前大胆搭话的,他也是寥寥数语,避而不谈。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也正是这种奇怪,聚焦了众人的视线。
戒亦在其中。
(六)
人生如梦,倏忽青春就过。在陌生中找寻熟悉,在熟识后品味人生。聪明的人知道适可而止知足常乐,相见恨晚这个词只有庸人的词典里才会有。
戒是敏锐的。她敏锐的捕捉到了柏拉图的真诚。他已经功成名就,可内心竟洁净如水,他的世界里容不下任何杂质,虽不奢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却一定要活的干干净净。
相逢时两心相悦,相知处两爱交织。爱如潮水般汹涌,心有灵犀,水到渠成。
用心的男人,就一定能打造出世间最精美的首饰,更何况,站在戒身前的,还是燕城最成功的锻造大师。
首饰出炉的时候,他耐心打磨,在上面镶嵌了三颗钻石后,戴在戒的右手无名指上。
他为它取名“柏拉图之戒”,发誓爱她三生三世。
戒的眼泪落在钻石上,情之所至,温暖一世倾城。
(七)
姬氏还是寻到了这里。当他咆哮着要戒回到姬城时,心里一定装满了眼泪。
他无法想象,正是他当年的一个决定,让父女从此走向相反的方向。他想把她带回家,可她竟爱上了别的男人;他为着自己的姬城沾沾自喜,她竟在燕城安了家。
现实总是这样的让人难以预料。就像他自以为姬城是戒的世外桃源一样,燕城才是戒真正的世外桃源。
他能接受戒所选择的一切,唯独不能忍受她嫁给一个长她十岁的男人。他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迫切地想要把她带回家。即使这个决定会让她记恨他一辈子,他也在所不惜。
(八)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晚的燕城,星空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柏拉图清澈的眼睛,痴傻的望向夜空。繁星似水,又哪只是离人的泪。
“人生如此,怎堪嗟叹,幸此相遇,此生已了无遗憾”,他的眼睛更加明澈,几要渗出水来。
戒静静的看着他,少了几分不忍,多出一份从容与豁达。
她把戒指从无名指上轻轻地摘下,扔向遥远的星空,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
戒已远,心永在。
(九)
又是一个十年。当姬城的大门对外打开的时候,古老的城池终于迎来了一些朝气与活力。
也许再过十年,当一批批年轻人走出去又走回来的时候,姬城也会像燕城一样,四下莺歌燕舞歌舞升平。
可戒已经看不到了。
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轻唤着“柏拉图之戒”的名字,苍老的脸上填满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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