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2-10 22:06 编辑
一束亮光 文/老大山人
他俩又吵架了。这是春节长假这几天的第二次吵架。其实并没有为别的什么事,主要是为5岁的儿子,这年一过,又该上幼儿园了。这本来不应该吵架的,但是夫妻俩在过年期间却吵了两次架了。第一次妻子说起了这件事,丈夫不同意儿子转换其它幼儿园,夫妻俩争吵了几句,但随后仿佛就像那一阵寒风拂过,脸上无论感到有多冰冷,转眼这种感觉随着双方在对方的脸上用手轻轻拍拍互为安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这次的架吵得很厉害,起因依旧是为儿子上幼儿园的事。就像大多数母亲那样,妻子不想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想春节一过,让儿子转校,去上私立双语学校。不过丈夫不同意,说儿子还小,是玩耍的时候,不到学英语的年龄。再说了,公办幼儿园每个月只交300元的费用,可私立每月须交2000多元,咱俩每月工资不超过5000元,这费用哪里承担得起。虽然这个家庭并不富裕,但夫妻俩平时相敬如宾,从来不为钱或其它事情吵个架。但今天是为儿子,妻子觉得丈夫作为父亲是对儿子不负责任。俩人先是争辩,继而是互相顶嘴,不一会妻子从沙发上跳起身来,指着丈夫,话愈说愈狠:我跟着你真是窝囊,你看这房子,都快老掉牙了,这窗户整天都要用纸糊着,这日子好像怕见不得人似的!想买楼你没钱买,给儿子上个好学校,你还舍不得花钱,难道你还想让儿子像你一样没出息,长大了还住在这个"贫民窟"?妻子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丈夫先是一愣怔,继而一怒之下,竟像小猫那样从椅上直蹿起来,把手中的香烟盒直向墙壁砸去,几根香烟都从盒里蹦跳出来,扯着比妻子还大的嗓门叫道:
"好好好!你让儿子上去!有本事,去上十万元的贵族学校才好呢!"
妻子也从来没见过丈夫如此暴躁,早也吓得尖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一边咽咽的哭,一边用脚蹬丈夫身旁的木椅腿,同时叫嚷:
"好!好!你干脆不要儿子算了!"
这是他俩结婚以来,最厉害的一次吵架,从来没有个的事情。这架吵得这么凶,简直是让人无法想象的;不可思议。今天他俩这样吵,而且是在春节期间,俩人几乎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实所罕见。
妻子的怒火还没有平息。只见她一蹬腿把拖鞋甩在屋中间,又起身跑在门后的鞋架上拿下厚实的毛皮鞋套在脚上系紧带,回身取下羽绒服往身上一套,一手拿了雪白的长围巾一一这是丈夫入冬后给她买的,但她拿走了,顺手拉开门跑出去,门也不关上,骑着那辆天天接送儿子上幼儿园的自行车,朝着娘家住的方向,碾过满是冬雪的窄窄小巷,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丈夫还在怒气中,那门外涌进来的寒气让他只穿了一件毛衣的身子打了一个寒战。平时他穿妻子给他编织的厚毛衣就是在数九寒天也不觉冷,今天它似乎无法挡住外面吹来的风,让他感觉全身都冰凉透了;他跑去用脚使劲把门关上,好像不让任何人进到这个屋子来。
丈夫把头靠在沙发上歪坐着,一脸茫然。他想,妻子的脾气真大,结婚快十年了,还不曾见过这样发火,真是不可理喻。丈夫也懒得去想这些,由于 这几天过年,天天串门喝酒,他感到有些累,身子卷宿在沙发里,不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他俩吵架这件事情发生在今天午饭后十多分钟,本来是等丈夫抽完那支香烟,俩人就一起去娘家接回在那儿住了两天的儿子回来,不想这时妻子又提起年后儿子转校的事,弄得他们吵了起来。妻子出门去了,屋里只留下丈夫一个人。等他躺在沙发上睁开眼,屋里的光线早已灰暗,已经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了。丈夫知道妻子回娘家去接儿子,现在还没有回来,就起身去开了灯,见屋里还保持中午吵架之后的模样:那张木椅被妻子蹬歪在屋中间,一只拖鞋离它不远,而另一只正好在木椅下。丈夫看到这些,不免失笑,用手拍拍额头,心想,今天是怎么了,俩人这么冲动,简直是发神经了;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把木椅放正,弯下腰去,把妻子的拖鞋捡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一边还不停地用嘴吹,生怕上面沾有灰尘,放在鞋架上之后,又回身蹲在地上,把自己砸墙甩落的香烟一根一根检起来装进烟盒,然后点燃一支。
丈夫一边吸着烟,一边又情不自禁咯咯咯笑着,想起中午发生的事,觉得可笑。同时心里又很后悔,真不该给妻子发那么大的火,弄得她心情不好,那么受委屈。俩人结婚到现在,不为儿子这事,还真没吵个架,在印象中,俩口子好像连嘴都没有绊个,今天却吵得这么凶,真该向妻子培理道歉才对。再说了,是为了儿子,又不是其它什么大不了的事,夫妻俩完全可以勾通商量吗,怎么弄得还吵了两次架?
丈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快晚上七点了,妻子和儿子应该快回来了,他赶紧出门外,搬来几块煤放在火炉里,让火焰旺盛,等她母子俩进屋,就会感到室内的温暖。同时他去打开了电视,锁定少儿节目,等儿子一回来就可以看到他喜欢的动画片。他并且打开了淋浴器,等一路受寒冷的母子回来,就能洗上热水澡了。丈夫又在屋里转了两圈,站住,转过身又转了一圈,然后去把门打开,望着那条只能看见被雪光明晃了的巷道,等着妻子把儿子从丈母娘家接回来。
不仅是丈夫心里着急,在这个时候,其实妻子心里更急。她本来想在娘家吃过晚饭,就用自行车载着儿子回家。可这是过年,娘家有许多亲戚在一起吃饭,饭后又脱不了身,家长里短说起闲话来,一进入话题,就没完没了。虽然儿子每晚一到八点半就要准时上床睡觉,时间已快到九点了,她也没法回去。只到十点过后,大家才散去,可儿子早已进入梦乡,她不忍心弄醒儿子,更不愿让睡意正浓的儿子,在深夜坐在自行车后挨冷受冻,还会带来危险。她只好再让儿子睡在娘家,等第二天再来接回。
其实骑自行车回家,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妻子一个人骑在车上,扶着车把的双手裸 露在寒气之中,有些微微刺痛。她也不免咯咯咯笑了几声,心里在说,你看这吵架有什么好处,一生气,出门连手套也忘了戴。其实中午在出门之后,她眼角的泪痕还没完全擦干,心里就感到歉意;这大过年的,就和丈夫吵那么凶的架,还说出那样难听的话语,伤了丈夫的心,怕是他不可原凉自己了吧?其实丈夫是最爱儿子的,对他也最有耐心,不烦他拉屎拉尿,也不烦他半夜哭叫,从小就抱他推他骑在脖子上驮着他,哪一点有亏待儿子的地方?自己却倔犟,和丈夫吵了起,让他这个春节,也没有过得舒坦。本来她想,到父母家一吃过晚饭,乘天没黑,赶紧接儿子回家,让两天没见儿子的丈夫高兴,不想结果是这样。她想,丈夫肯定要生气,再加上中午吵过架,不知他吃过晚饭没有,是不是杯里的茶叶也不换就喝白开水。抽烟是他的习惯,可那半盒烟又被他砸得满屋都是,一堵气又不去捡不去买,一下午在家里不难受?对了,他哪发脾气的样子还真是吓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自已的动作也像一个泼妇啊!想到这里,妻子笑了,加快了车速。走过这条街,往左拐走五六十米,再往左拐,进入那条窄窄的小巷,不多久就可以到家了。可是这片居民区,因为要城市改造,不仅路没修建,就连一个路灯也没安装,一到夜间,这里很少有行人,现在快到小巷了,她心里就害怕,真想让一个人在旁边为自己壮壮胆。
大概是过年的原因,或者因为冷又加上夜深,整条大街几乎不见一个人,就连汽车也很少遇着。她是最怕走夜路的人,每次晚上出去,都必须要有丈夫和儿子陪着。她在心里不停地责怪今天中午太冲动了,和丈夫吵架,弄得他不高兴。而且走的时候,也没让他同行,留下他一个人在家里,不知他整个下午是怎么过的。又去喝酒了吗?凉菜是不是吃的太多了,现在肚子很难受吧?本来她到娘家以后,想打电话让他过去,又想到他来了人多喝酒会醉,再说自己一会吃过晚饭就会接儿子回去,不想等到这么晚。现在要不给丈夫打个电话,可自己一会就要到家了呀。
但是,那两条黑黝黝的小巷,到了夜晚,自己真的是怕走过啊。
然而她的自行车,已从有路灯明亮的大街,拐进了第一条被雪地透映得惨白的巷道,她的心不免紧缩的时候,却见眼前一束亮光,从家门口那条窄巷道口的转角向这边扫射过来,又突然在她自行车前定格,只把那束光照在雪地上,像一根明亮的绳索纤引着自行车往前行进。她借着那一束亮光往前看,她看到打手电筒的是自己的丈夫。丈夫站在两个巷道的接口处,只是一个模糊的暗色轮廓。但是她老远就认出是自己的丈夫。她笑了,加快了车速,把车刹停在丈夫跟前。妻子轻声说:"嗨。"丈夫就过来扶住妻子的自行车车把,好像身子正发着抖。天很冷,寒气把身上的毛衣都冻透了。妻子说你在外面多久了。丈夫说,两个多小时,我怕你接儿子回来看不见,你又怕走这条巷道。丈夫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自行车后座,问妻子:"儿子呢?"妻子早已挽住丈夫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回来太晚了,儿子又睡着,只好明天去接了。"丈夫说"好。"妻子却拽紧了丈夫,仰头问他:"你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为什么不在家里,打个电话?"丈夫说:"万一我给你打电话,你正好载着儿子骑车在路上,天又黑,路上有雪又滑,你接电话多危险?"
妻子把头都快钻进丈夫的怀里了,一股热流在胸膛涌动,她默默地从丈夫手中接过手电筒,在那束亮光照耀下,让丈夫推着自行车,走过了那条窄窄的小巷,进了属于他俩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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