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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徽地文狐 于 2013-1-16 13:39 编辑
一个半人半兽的人——我读月亮和六便士(作者:文郁老师)
必须要说,这个人放在现实中我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很讨厌。但是在作品中我被他震撼。必须说,我现在被震撼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非得借助一种非常态的力量,抑或一个人的不以迎合任何他人为出发点的特殊性。如此才可以把我这颗逐渐委顿下去的心灵以敲击。
《月亮和六便士》。英国作家毛姆耳熟能详的作品,但也因此被我无数次忽略。冬天的一个下午,在市图书馆无数本被冷落却又无辜地坚持成队列状的书籍中我抽出了它来。没带什么期许,甚至还略带轻蔑:还有哪本书能把我苍老的心给润色下。封面淡蓝色,不惹眼,但有种执拗的静态。我把它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面,一个人在河边发呆。
一
我打开它的时候是在一个夜晚。作者的语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拖沓。但是我在耐着性子往下看的时候,看见了他。那个有着冬天一般色彩的人。或者说根本就无法给他一个色彩。让我先说出他的名字来:斯特里克兰德。
他最初的身份很现实:某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妻子通情达理,儿女懂事可爱,家庭可以用美满来形容,生活可以用安逸来比喻。即使从从相貌来看,他也只是粗笨而平凡。(唯一的特点是五官比别人大一号)。所有的基质都在说明这样一个人看起来没理由不过正常生活;不走温情而幸福的生活路子。
可是他突然出走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出走了,扔下妻儿,甩掉身份,一文不名地到了巴黎。正常情况下人们的判断是他迷上了某个女人,于是不顾一切地出走。坏就坏在你不能陷入这样一个正常的判断中,否则对他的一生都是误读。这是一个从来对世故人情,他人眼光,名利金钱、生存环境全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我说的是内心的漠然,而不是刻意地清高或者怪癖。他只是发现自己要听从一种召唤,于是他就走了。(后来我们称之为为了发现自己心中的美)
当然他要生活。生活的基本前提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以及某种信念。前者他几乎没有。几乎是经常性地饥寒交迫,东借西挪,而且不以为意。他只要有个地方待着,不被任何人打扰即可。实在饿了,就出卖下自己的劳力或者说技术(偶尔给人画几幅画),或者向人借钱。他借钱的样子毫不羞涩,理所当然。(换句话说:他做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因为他内心从不关心这件事情,他只关心一样事情:他的发了狂的无法解释的对绘画的魔鬼般热情)而关于信念,这个问题不需要与他探讨,他也从不会与人谈这个问题。这几乎就是他的灵魂与血液。而他只是凭本能去做,从不思考,从不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说为了钱,为了名,为了自我价值。不,他不为一切。你如果与他谈这些,他会认为你这人好笑。
他讥嘲一切,从没有朋友,可是从不以为意。
许多人都会标新立异。私下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或者以此沾沾自喜。他没有这个意识。他无情,残酷,不通世故,懒得与人示好,因为他压根就是这样一个人。包括他的生存艰难乃至要想方设法地克服艰难继续度日,继续作画,这些都不是意志力的作用,所以你用不着去歌颂他,用不着认为他比别人付出了更多而去推崇,他只是认为这很自然而已。
“这是一个真正不计较别人看法的人,因而传统礼规对他一点也无可奈何。他像是身上涂了油的角力者,你根本抓不住他”作者语。
二
他。没有道德感、通常意义的良知、包括人人都少不了要犯的爱情病。
这里不得不提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好人:施特略夫。善良,而善良总被人利用;多情而因此显得可笑;有艺术鉴赏力,而自身的绘画艺术却庸常无比。这个好人发现了这个“恶人”的非同一般的艺术天赋,并且得知其生活难以为继,生命也岌岌可危。于是对斯特里施以援手。从此后后这个好人的命运开始一落千丈。(斯特里克兰德是不喜欢被别人支援的,倒不是自尊心,是讨厌这些事情的麻烦以及支援者的那种热心,他对所有人对他的好都嗤之以鼻,哪怕他必须依赖这种支援,也不排斥继续嗤之以鼻。这个没良心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他,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而且从没意识到别人会怎么说)
在这之前好人整夜陪着他,像个细心的父亲陪伴即将离世的儿子般守护着他,为他做一切可以挽救他生命的事情。好人的妻子也被迫每天如此,直到他醒过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占有了这个好人的妻子。而前提是他并不爱她,只是出自情欲。这个曾经害怕他的女人发狂般地爱上了他,而他在占有了她之后却一点兴致也没有了。好人为了自己深爱的妻子跟着斯特里克兰德不至于生活难以为继,主动把家给了他们。可是他却让好人的妻子绝望地自杀了,因为他不爱她。
应该说他从来就讨厌恋爱这档子事情。他说,我不需要恋爱,我没时间来搞这件事情,这是人性的弱点。我是个男人,我需要一个女性,一旦我的情欲得到了满足,我就准备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女人对于他只是一种过渡而已:从他的情欲过渡到自己的理想中去的一个暂时的桥梁。
他不迷恋女人,恋爱对于他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从不脆弱,不多愁善感,没有柔情,没有臆测之心。更不会为女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所有爱情的症状对于他都不可能发生。比如说让自己变的狭窄,变的受制约。变的疑神疑鬼,变得心思重重。他厌恶一切桎梏,并本能地放弃。
关于这个女人的离去,人们问他,你有没有良心不安:他说,有些不安,有些遗憾,但觉得她那样做很傻,同时他说实话他并太关心这件事情。
对于这样的人,你还能如何去评判。
三
现在让我们放下道德的鞭子再来重新审视这个人。这个把六便士踩在脚下而一门心思只看月亮的人,或许我们会发现,他有种别样的美。
借用作者的话说,他不人道,残酷,可是他伟大。
有些人诞生在某地可以说是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在出生的地方他们好像是过客,而偶然所到的一个地方却会神秘地感觉到时自己的栖身之所。
现在我要说的是他在塔西提岛上的事情。如果说在英国,在巴黎,他比住在沙漠里的隐士还要孤独,而在这个岛上,他似乎真的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家,彻底地安定下来了,与一个土著女人结婚,生子,然后一门心思从事逼近自己灵魂的事情,在这里他的心无旁骛从来不显得突兀,人们对他友善,他也不再显得怪异。或许是在这个地方,他获得了真正的宁静,同时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
直到因染上麻风病,死亡到来之前,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将不久于人世,大部分人因为害怕而纷纷地离他而去时,他仍然沉醉在自己的绘画中。他终于绘制出了自己心中的事物,把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理解,所有那些无法诉诸现实,诉诸文字,诉诸他人的东西用他的画进行了完美而让人吃惊的呈现: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不属于人世尘寰的东西,既美的惊人,又污秽邪恶。
他是个天才!至此人们都不得不承认。然而我还得说他是个伟人。
作为天才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出现的,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半人半兽的灵魂得到安息才从事这件伟大的艺术:临终前他吩咐妻子把他画在屋子四周的作品全都付之一炬。
他完成了自己活着时的使命,死亡的时候就彻底地安心了。
带着他的轻蔑与骄傲他离开了人世。
我发现对这个人再也厌恶不起来了:只有震撼。
我也理解了他前半生流落巴黎时的行径:那时他是个困兽;而在塔希提岛上,他则成了一个人。当他死亡时,他已经是一个完全实现了自我的人,所以他可以骄傲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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