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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像孙子一样活着 [复制链接]

令箭

主楼

发表于 2012-6-15 16: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素材来源：2012年北京高考作文题为材料作文，讲述火车巡逻员老计的故事，老计每天在深山里走几十里路守护铁路，清理碎石，防止巨石滑落，每有火车经过都会敬礼，火车都会鸣笛回应。请自拟题目写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审题分析：坚持平凡岗位，做好本职工作，领取应得工资奖金。千万记住，千万别梦想着当铁道部长，一旦被抓了，工资奖金就没地找补了。不能看部长们的别墅，不能看副部长的豪车，更不能想茅台鲍鱼，那些都是浮云。和司机兄弟互动一下，这就很好。把这种理念灌输给儿子，并且要像传家宝一样成为新家训，子子孙孙受益无穷。

关键词：像孙子一样活着

像孙子一样活着

我的改造表现很好，管教们看法很准确，一针见血。

听到他们这样说，我很欣慰。拉板车的力道骤然增加，我知道这都是管教领导们的鼓励，心里揣测这个月是不是可以给个小红花。想到这里，我希望哭一鼻子，但忍住了。想想十年前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我有些脸红，太矫情了，太不应该。

我坐在工地上啃馒头，眼里早没了蓝天白云，只有馒头的香甜。采石场的春天很有意思，我能看见石头缝里的鲜花，但那不如茄子芹菜更让人垂涎。燕子很烦人，麻雀更烦人，还是石头坑边的鸭子惹人喜欢。我留了一点馒头，还没喂鸭子哩。

管教们没发现我喂的两只鸭子，或者发现了不想揭穿我，到底是好人多啊。老远看见我，鸭子们就一晃一晃来迎接我。我很明白它们的望眼欲穿。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没有草花，没有小虫，鸭子只好依赖我的馒头。两个鸭子很馋，就像记忆里我吃猪蹄子那种贪婪。我看着也很有趣。乖，慢慢吃。

哨子响了，我又拉起了板车，就像斯巴达人抓紧了长矛。

搬石头装车的技巧，我很娴熟。如何搬起没有棱角的大石头，如何不磨破肚皮，如何防范不挤住手指头，如何不砸坏车帮，这都是经验。肚皮不能磨破第二次，手指头不能再断一次，修车老家伙不能再嘟囔日他奶奶。这技巧与曾经的千分尺一样让我迷恋。

车辙就像我家的青石板路，我清楚每一块青石板下面的秘密。车子的平衡把握考验过我曾经的慌乱，我似乎已经出师了。一路下坡，我压着车子把飞飙，惯性推着我冲上石灰炉子的漫坡，车子平稳停住，刚进来的一个光头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这兄弟飙车死了人，不说死的那人咋样，嘴里都是飙车的技巧。这回，他看傻了，心像被熨了一样舒展。

大石变小石，是几个瘸子的活。他们头也不抬，只管用大锤碎石。他们头上流着汗，这不能怨我。我看见库房边有几个槽钢和钢锭，画了一个反击破的机型草图。管教科长笑着说，你很能干，但你说的不算，嘿嘿。越累越能改造忏悔的心情，你不懂。我一听脸红了。我忘了我已经不是工程师，而是一个犯人。

烧石灰，这些石头很听话。一过火，白花花的，尤其怕水。这种改造太有惊醒意义了，狰狞的石头变得白了，软了，燃烧炉的功德比纯金的老君炉好太多。我在夜里有了自己的思考，若学校教育仅仅是苦水里泡一次，那么在这儿就是碱水里浸一次。若苦水到碱水的过渡很舒服，那么中间加一次血水的沐浴，就能让苦水更惊心，让碱水更疼痛。

我能沉积心情，并非有了佛的禅定，而是巨大的痛击穿灵魂之后的麻木而已。我的小婵被人奸杀，捆绑，裸露，血腥，但为什么是我呢？难道逻辑比情感还要重要。庙堂的钟声是无法抗拒的，我只能接受。我想到过死亡，但我给别人说怕疼。别人讪笑我算啥鸡把东西，但我心里明白预算工程的执拗给了那些肮脏之手伸开的理由。我不能死，可能我需要给我的小婵找回一点尊严，我必须像孙子一样活着。

有人在山下喊我，我正在装车。我挥挥手表示听见了，继续装车。当我像一个伟大舵手飙着我的大车冲向石灰炉，那群人站在边上大笑。我没看见但听见了，我的嘴角下意识也咧开了。

没等我擦一把汗，穿着考究的一个陌生女人上来握住我的手。我有些受不了。我记得我做过很多不要脸的梦，比如和小婵腻在一起，但从来没想过有身份的人和我握手。我想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姿态，点头，哈腰，微笑，但那女人坚决地打消了我的念头。就像当初我被五花大绑一样的恐惧，被人拥抱也是一种恐惧，那女人的臂膀坚强有力彻底击碎了我的装逼，哗啦碎了。

监狱的会议室很宽大，我坐在里面感觉很空。

那人说她是检察长，算是自我介绍。她一扭脸，边上的一个帅哥赶紧接住话头说，委屈你了小缸同志，根据市检察院的抗诉报告，我院组成合议庭重新审理了关于你的刑事判决书。根据市公安局提供的新证据，被害人李小婵是被他人所杀。该凶犯已被抓获，证据链衔接合理，证物和口供吻合。由此形成本判决书，公民小缸无罪释放，即日起执行。由此造成的人身损害，小缸同志可申请国家赔偿救济。

我的耳朵没有像蚊子一样鸣叫，只有大炮咚咚咚响。我在床边画着的出狱日期显然没啥用了，胡子花白的畅想也没意义了。检察长也说了很多，比如国家很穷之类，比如陷害你的某总已被批捕之类，最后让我表态。

我笑了笑，我有个要求，我能不能不出去？我的鸭子没人喂了。

检察长毕竟是个女人，她微笑的脸流出一滴泪。我相信她是真心的，我不相信那是鳄鱼的或河马之类的。看她头发花白，估计是奶奶了，我算孙子吗？

我的要求被拒绝，但管教科长答应把鸭子送给铁丝网外的老乡家。我点头。虽然我很听说他有一手红焖鸭的绝艺，但我不能有丝毫的怀疑，我甚至笑了一下。

我和几个要好的管教拥抱，他们说了很多与时俱进的勉励语，我很感动。临出大铁门，我又说了一个请求，检察长很动情地望着我，胖胖的慈祥的脸望着我。

————我想造一个反击破破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