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13-5-1 16:09 编辑
带娘上了一趟超市,回来后很后悔。 其实我知道超市里没有红薯母子,超市里的红薯被人扒来扒去,哪里还能发出芽来呢,而我娘买红薯是要下秧子的。 我知道超市里没有红薯母子还带娘进去,是因为我想让娘见识见识城里的超市。家乡的集镇上也有超市,但规模不大,没有电梯。 我带着娘径直走向电梯口。踏上电梯的当口我伸手挽住娘的胳膊,娘似乎挣扎了一下,六十五岁的娘还健壮,她从来不需要别人扶。但娘很快就顺从了,随着电梯的滚动,娘踩在台阶边沿的一只脚渐渐悬空,一瞬间,她的手指在我的臂弯里慌乱而紧张。娘终于不动声色调整好了两脚的位置,并在我臂膀的有力引导下顺利跨出电梯。我昂然走在货架间,心里面却满是羞愧。 都怪我了,我没有告诉娘要上电梯是因为我怕我说了她肯定要退缩。娘跟爹不一样,爹更像个孩子,什么好玩的你只要跟他说,他总会欢喜雀跃说好啊好啊我去我去,而娘总是不稀罕。超市里的电梯大多会有“勿踏黄线”的标示,我也没有提醒娘,我怕郑重其事的提醒会让娘觉得不自在,再说,娘腿脚还利索,踩着黄线也没关系,主要是,有我在呢。 是我太浅薄了,超市的规模再大电梯再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有“让娘见识见识”的想法呢。娘最终顺利的搭乘了电梯,可我哪里顾及到娘站在电梯口时的疑惑茫然、脚下悬空时的恐惧紧张、步出电梯时的小心慌乱呢。娘不再要买红薯母子,面对琳琅满目的货物娘只是一味说,走吧走吧,没啥可买的。下楼的时候我直接把娘带到步行梯口,娘看一眼旁边不停滚动的电梯,指着步行梯急切道,这个楼梯让咱走吗?我忙说,让啊,就是让咱走的。娘立即如释重负,说,那咱走这儿! 看娘小心翼翼走在咚咚作响的铁皮楼梯上,我禁不住深深自责。我吓到了娘,娘本来是强大有力的。她能够井井有条操持家务,也能够耕种锄垅打理农田,她能亲自骑着电车在家乡腊月的集市上穿梭从容,也能独自搭上长途车到远方的省城走亲访戚。脑血栓后遗症让爹变的多疑易怒脆弱烦躁,很多时候我们束手无策,只有娘能让爹乖乖就范安静下来。 我们一直都觉得娘是我们强大的靠山,可是突然间,娘就老了。娘的衰老开始于娶了孙媳之后。每逢有家事决策,已经晋升为公婆的哥嫂动不动就说,你老啦,啥事你别问!娘慢慢靠边站了,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老太奶的身份,每天抱着笸箩坐在墙角剥花生种,脸上的冻伤渐次消肿,也就松弛出一脸慈祥来。 从家乡出来,跟女儿们在一起,在爹这个群众的爱戴依赖下,娘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强干与威严,依然在我们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指导训斥,依然在爹“闹人”的时候显示着主心骨的权威,只是有时候指点议论完了会补充一句:我不管,我只是说说,你们爱咋办咋办! 娘已经觉察到自己老了,我不该再把她带到一个陌生杂乱的环境中吓唬她,让她因无助而更觉得无力。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当然还会想办法带娘玩,但我会更多的赖在她能够驾驭的领地里装痴卖傻。彩衣娱亲应该批判吗,我看也未必。 红薯母子没买到,那就过段时间买红薯秧子吧。朝露沾衣的初夏清晨,赤脚蹲在薯秧严扑的苗垅间,脚下是丝丝凉意,抬首日轮嫣红,抚一下玉米缨的诱人招摇,嗅一下荆芥菜的醉人清香,摘一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揪一枚饱满润泽的红番茄,绿肥红瘦大快朵颐,嚼着嚼着大声喊,娘——我饿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