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飘着桂香。我走在古城区,秋风拉着我的头发,灰尘扑在我的脸上。鹅黄的桂花星散在我的双肩,是不是有一朵来自十三年前那棵桂花树呢?那年树下两人,如若今日有幸一见,只怕面面相觑之后唯有一声叹息了。就连那棵庇护着两人嬉笑,青涩,懵懂的桂花树的肚子里也都添了十三个圈圈了,应该不似当年那么清俊挺拔了吧。
“物是人非事事休”却终敌不过一次次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江春水向东流,秋水绵绵更无际。“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来来去去,看似恒常,却无个恒常。我们喜欢悲秋,更喜欢悲那些曾今有过的美丽以及现今眼里的枯萎,深知这是苍天造化,却仍旧趋之若鹜,也是常常落个“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纵然“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要“用尽一生拼,消她几次回眸”。
十三个秋天后,我终于明白了李之仪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感受。可能越是成长越是失去的更多的关系,我也变得越发痴迷起来:相爱的人分隔两地着实的不好过,那种“夜夜思君不见君”的痛苦,如坐针毡,徒留一腔“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无奈。人世间,一个情字了得,怨了,恨了,累了,怕了,终还是“郴江幸自绕郴山”,孤守得一个情字。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巷陌里。青砖路上,砖缝里躲满了青苔,想必他们是想探着脑袋的,只是被一波波的路人踩下去的吧。路边小贩们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那些复古的叫卖声,让人流连。一位头戴青花布的老妪,正在忙着向路人推销她家新摘下的橘子。我踯躅在她跟前,她爽性地递给我一个说道:“阿弟,尝尝吧,自家山头种的。”我便接过,从橘子的中心向外剥,顿然橘香扑鼻,雪白的橘络千丝万缕包裹着橘肉,他一定是想保护她的,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但食者岂会在乎这些阻碍呢?正不是爱一个人,就是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吗?即便是如此脆弱,终究徒劳收场!可是那些被撕碎的橘络不正是写给橘肉的一首首苍白的诗吗?
江南的秋声,一声声催人销魂。先不说橘络的诗有多么断肠,那口井边,有位卖唱人。晚秋的风吹下一片片叶子,他竟然没留意到一小片已然粘在他的左鬓,仍然入情地歌唱着那些被遗忘的曲子。直到听客调笑着取问他,他才不在乎似地甩甩长发。此刻,万家灯火次第点亮,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曲艺馆里拉开了唱腔,一声“我把你南北东西到处寻,累的我寝食不安宁”淹没了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寒蛩轻叹。
在这样一个秋季,思念与落花并存,快乐与忧伤相煎,见与不见扰人心绪,爱与不爱清愁横生。我却总在这些矛盾中想起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又深怕“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如果说一树凋零就如人生的一个轮回,那么有来生的话,我不会后悔前世的凋零,甘愿为你,再预约一个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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