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生根

小转玲

落地生根

  文：谢建平

        由于常年跟庄稼打交道，所以，认得两种特别顽固的杂草。我对它们有很大的意见。

        一种叫菟丝子，专门长在豆田里。别的杂草与豆苗一起生长，喷一遍除草剂，就能除干净。菟丝子却要等到大豆结荚的时候才露头，被肥厚的叶子盖住，很难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迟了——疯狂的菟丝触角把大豆的茎缠得死死的，吸尽大豆的汁液。于是，碧绿渐渐变成枯黄，最后，悄无声息地死掉。所以，夏天将要消尽的时候，农民常常拿一根竹竿，在豆田里寻找菟丝子。如果没有，还好；要是发现了，想除掉它，很是麻烦。因为菟丝子的生命力极强，只需短短一截触角，落在地上，或沾在豆茎上，几天时间，又会长成热闹的一片——有个别小心眼的人，大概是别人散烟的时候忽略了他，或是人家的鸡鸭吃了他家的菜，时时记在心里，趁人不备的时候，就扔几根菟丝子在人家的豆田里使坏。几天功夫就能长出一大片，让人叫苦不迭。要想彻底清除这种顽固分子，必须要割掉那一片豆子，另外，还要捡干净任何一截不小心落在地上的触角，因为，稍不注意，它就会死灰复燃。

        另一种叫蓝花草，长在玉米田里。因为在秋天的时候，它会开一种蓝色的小花，所以，人们给了它一个粉饰太平的名字，其实，在心里，无比痛恨它。每家的玉米田，至少要锄两三遍，绝无一根杂草了，才算完工。等到玉米长到一人高时，农民整天要在稻田里蹒跚，蓝花草开始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露头，就肆无忌惮地疯狂蔓延，跟玉米抢夺肥料与水分。那一片玉米就开始垂头丧气，最终，结不出一只饱满的棒子。农民在晚归的时候，发现了异常，钻进田里看，一定会骂娘。第二天，一定早早地起来，背着竹篓，去“革”蓝花草的“命”。这种草很像水里的野花生，茎很结实，两侧长着翠绿的小叶子，生命力极强，哪怕不小心丢了一小截，只要有少许的水分，就会很快长出一大片来。这一点，与菟丝子极其相似。

        身为一个伺候庄稼的人，理所当然地痛恨这些顽固分子。但在一个友人的文章里，我却见到一幅蓝花草的照片，说实在话，真地很好看。

        那只小花盆就很好看，褐色的，四周有深色的花纹，两只手可以握得住吧——就那样小巧的花盆。摆在一张素白的桌子上，百叶窗透过金色的阳光，照在那两枝翠绿翠绿的植物上——那不是玉米田里常见的蓝花草吗？可友人却说，这植物叫落地生根，生命力极强的。她倒是那么喜欢！

        我开始是不屑——到底是城里人，把乡下人痛恨的蓝花草都当宝贝养着。不过，看到文章的最后，却终于释然——友人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她是冠心病。我猜想，那一刻，她的心里一定很慌乱。不一定是恐惧，却一定有对生命的反思。遇见了落地生根的蓝花草，就当成宝贝来养。那翠绿的叶片里，一定有她的某种寄托吧。

        又过了几日，夜晚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辛苦耕种的玉米地里，竟长满了蓝花草，那绿色的茎像无数条蛇，向四处疯狂蔓延。

        梦醒了，我呆了半天。最后想到她，终于狠下心来，对自己说，如果她的生命能像这蓝花草一样强大，我那几亩玉米，又算得了什么呢？

马樱花

谢谢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