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北方樵夫 于 2013-7-2 21:03 编辑
我和我的等待
我向来是个耽于等待和想象的人。自小就常常沉湎于有意或无意的等待之中,并且从中享受到一种满满的快乐。即便这种等待近乎于一种幻想。
我出生在黑龙江省最偏远的伊春林区。这里山清水秀,森林、山野和汤旺河环抱着我们林场,我很庆幸能生长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园。初夏的午后,玩伴们都涌向林场东边的汤旺河畔,那里盛开着无数绚丽多彩的野花,女孩子们大把大把地采摘,然后放在树荫下,等回家时十分小心地抱在怀里,一路小跑奔向家门,把野花插在瓶子里,逼仄幽暗的小屋顿时光亮了许多。
天生是个男孩子,我绝不会像女孩子那样与花共舞。来河边时我就带着渔盆,找个流稳水深的地方撇下去,然后就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白云。等待着过一会儿就能从水里拽出一盆“噼啪”作响的河鱼来,立时就会有一种弥足的幸福感。那种“噼噼啪啪”的动响就是我人生最原始的等待。尽管那种等待是多么朴素,那种幸福又是何等廉价。
老话常说:大人盼节,小孩盼年。这话我信。小的时候我就属于盼年那伙的。其实这也不怪孩子,要知道,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都是生活拮据,清汤寡水,平常日子很少见到荤腥。只有过年时人们才能包顿饺子炒上几个菜,富裕一点的还可以杀头年猪。过年于山里的孩子来说是一年之中最奢侈和神圣的日子,而那十二个月的煎熬是多么隆重的等待。
一过了腊八,满林场的孩子就开始骚动起来,我们不怕风欺雪虐,顶着猎猎的寒风去山上拉烧柴,回到家里用斧子劈成长长的一溜儿。而这时的我们也是一年之中最驯服、最听大人话的时候,我们不为别的,只图父母能露出笑脸,高兴之余从兜里掏出几个零花钱。我们接过毛票,头也不回,甚至忘记谢谢父母,便飞快地跑到林场商店的鞭炮柜台前,好像来晚了鞭炮会卖光似地。
买回了两包小鞭儿和几个二踢脚,我们就买回了一年之中最幸福的等待。晚上睡觉时都要把鞭炮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夜里做梦都能听见除夕夜林场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上了小学,我们就被迫蜕去了不少野性。虽然那时正值文革,但有了老师的看管,我们无论如何也得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装模作样地听着老师讲的那些自己根本就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算术。
“过了星期三不愁星期天”。特别是快要到暑假的时候,每个孩子就像久旱的禾苗突然得到雨露的滋润,立马就直立起来。我们已无心上课,心里琢磨的都是假期里去河边打闹、嬉戏的场面,于是,一个新的幸福的等待便孕育而生。放学回家的路上,各个都脚下生风,不用细瞧,每个孩子脸上都挂满神秘的微笑。
光阴荏苒,我怀揣着五彩缤纷的等待从少年和青年一路走来。中学毕业正赶上恢复高考,我曾经有过金榜高中、挥斥方遒的等待;参加工作以后有过金玉良缘、金屋藏娇的等待;有了孩子便有了望子成龙、光宗耀祖的等待。这所有的等待在不同条件、不同时期强有力地支撑着我,鼓舞着我,使我在人生道路上不至于自暴自弃,在琐碎平淡的生活中不缺少幸福。
这样说来,等待并不是小孩子的专利,天下所有的人都曾经或者现在还在有着美好的等待。只是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性格的人,等待的内容不同而已。达官贵人自然会有高雅而美好的等待,草芥平民一样会有朴素而充实的幸福。
去年秋天我回林场看望母亲,晚饭后我去河边溜达。快到河边的时候,看见前面一块庄稼地边有个人影,走到近前才认出是父亲早年的老伙计邱大伯。老人叼着烟斗,满足地望着眼前的黄豆地,是那样入神,我的到来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察觉。我向老人打招呼,竟把他吓了一跳。
“邱大伯,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做什么?”
老人缓过神来,微笑地望着我:“孩子,农谚说: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现在就要到中秋节了,看来今年又是个好收成。”
说着,老人用力地抽了两口烟斗,顿时,烟斗里跳动起欢乐的火光。夕阳下,邱大伯的脸庞已经堆成一朵灿烂的菊花。从那朵菊花里我读出了老人心中那低微而又朴实的等待和幸福。
“人老无欲,马老无刚”。意思是说:人一旦告别了土腴木秀的盛年,滑入水瘦山寒的暮年时,就没了奢望和等待了。其实不然,我就亲眼见过一位老人在临终前那虔诚的等待。
林老太可谓我们林场的老寿星。她膝下一儿一女,老伴早年去世,儿子又在外省工作,她只能在林场的女儿家颐养天年。
今年春天,老太太神志恍惚,一连七天水米不进。林场的老人都说她在等远在他乡的儿子。女儿赶快给哥哥打电话,说明情况。等儿子风尘仆仆地回到林场,跪在她的面前时,老太太用尽全身的力气,哆哆嗦嗦地握住了儿子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多么本能而又惊天动地的等待呀!
如今社会上的大款富翁如雨后春笋,比比皆是,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自忖,就我这样一介草民,要想腰缠万贯谈何容易。
一年前,跟朋友一起买了几次彩票,还别说,大奖没中上,小奖还真中过几次,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在做着中大奖的幸福等待。
妻子知道此事后,不厌其烦地嘟囔:“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正事,买彩票的人多了去了,你见过几个中大奖的?豆儿大的雨点怎么就能落到你的头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出你的鼻涕泡吧!”
面对妻子的奚落我一笑了之。
人都说“玩物丧志”,其实我并没有达到“丧志”的程度,只是在有兴致的时候到投注站买上两注,就当买了一包烟,绝对不会打乱家里的经济秩序。
买彩票不中是正常的,中了大奖才是不正常的,但每张彩票至少都有中大奖的机会。我感谢国家给了我这样平民百姓一夜暴富的等待,要知道,当下的社会,平常百姓除了抢银行和买彩票,还有其他暴富的机会吗?况且抢银行还会被杀头,所以我一有闲暇时间就钻进投注站,和那些“佣耕”的哥们打成一片。这个说:我要是中了五百万就给你们一人两万;那个说:你也太小气了。我要是中了五百万,就给你们几个每人十万…….这种氛围还真有那种“苟富贵,勿相忘”的味道。
每天早上,我都要打开电视看彩票开奖的结果,每每都是不靠边。中不上大奖没关系,中午下班时照样花上两元钱播下等待的种子,等待着第二天早上开出幸福的花朵。
机会是老天给的,可等待却是自己创造的。多少年来,生活拮据的我一直感到很富裕,因为我所有的衣袋里都揣满了各种各样的等待,每每把手伸进衣袋,都能触摸到一种饱满和殷实。
有这些等待的陪伴,我会一生快乐。
|
-
3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