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猫曈 于 2012-3-31 09:22 编辑
我出生了,样子还不错。雪白的小绒毛里透着粉。我还有两个姐姐,我们东一团西一团的粉嫩,挤挤挨挨蜷在妈妈身下,那感觉,温暖惬意极了。妈妈的乳汁不多,每次吮吸我的嘴巴都酸酸的很累,可是我饿。就奋力的吮吸吮吸吮吸——不懈的索取,有时候疼的妈妈喵喵的直叫起来!
妈妈哭了呜咽不止。我掀开一条还不能完全睁开的眼缝,看见两个姐姐软软的躺着不动还渐渐僵硬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经历生死,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妈妈的乳汁从此只属于我了!
人们叫我们野猫,躲在城市的边边角角过活。吃得不好有上顿没下顿。住得也糟糕常流离失所,可能今天还住在写着一个大大“拆”字的房屋角落,明天也许就在巨大的推土机轰鸣中仓皇出逃,否则性命不保。逃,是我们的宿命。
这次运气不错,妈妈找到一家人的屋顶角落藏身,说是屋顶也不尽然,这家人住楼,一层。带个小院儿,自家在小院里搭了个棚子,我们就住在棚子和墙的夹角里,开始我们只是无声的潜入(妈害怕人家把我们赶走,这种事发生太多次了!)可我长大了一些开始淘气,第二天就暴露了形迹。
正午阳光正好,妈出去找吃的,我闲来无事瞎逛,东走走西逛逛。还歪着小脑袋透过玻璃窗往屋里看,才一眼就大惊失色!一只毛茸茸的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家伙正呲着牙直着尾巴蹿跳着扑向我,呜汪呜汪的吼叫眼里全是威胁!虽然隔着玻璃窗还是把我吓坏了!我一屁股坐在顶棚上大哭:“妙儿,妙儿,妈妈,妈妈。”玻璃窗上很快又映出一张人的脸,是个女人,细眉细眼挺漂亮。她打开门把手伸向我。我忽然想起妈说过人都很可怕,被抓住就死定了的话。于是抗拒的用爪子拍打了一下她的手,可她的手轻轻弯曲着,眉毛眼睛里含着鼓励和诱惑,嘴里吟唱般的呼唤:来,小宝贝,抱抱。我忽然觉得像被施了魔咒般难以抗拒,悄悄地用我还走不利落的小蹄蹭了过去。她温柔的抱起我抚摸我的头,抓搔着我的背毛和脖子。呵呵,可真痒!玩了一会儿她把我放在屋顶锁上门走了。妈妈在阴影里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快速的把我叼起来放在我们栖身的角落急吼吼的叫道:“你这不听话的小东西,这个地方我们又要住不长了!”我委曲的蜷在她身边,撇撇嘴,哭了出来。妈妈‘唉’的叹息一声,舔着我,喃喃地像是跟我也像是跟她自己说:“住一天算一天吧。”
第二天一早我正迷糊着,听见妈妈惊喜的叫声:“啊,天哪,时来运转啦!”咦?什么好事儿啊?我乐颠颠的扭着小屁股蹿了出来!——昨天还空无一物的顶棚上多出来好多好东西:一只小碗里有干净的水,一只盘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颗粒,另外还有一只浅口碟子,里面是白色的液体。有些像妈妈少得可怜的乳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轻轻的舔了一小口,呀!真香!比妈妈的奶还好吃,我贪婪的舔呀舔,连下巴都舔湿了。
一抬头,刚好看见昨天抱我的那个女人在玻璃窗里笑吟吟的脸,她可真漂亮!
中午,我躺在妈妈怀里习惯性的含着她的乳头,却发现自己不饿。妈说:“小淘气,你有福了,那东西叫牛奶,比妈的奶有营养,你会长得壮壮的,看样子咱们碰见好人了!”我呢喃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想睡了,妈却‘噌’地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我。我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瞪圆了眼睛歪着头看着妈妈,妈妈凝视着我的眼睛说:“宝贝,你再表现得可爱一些吧!运气再好点儿的话你可能会被收养,被人收养你就不会再跟着妈受罪,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不断的见识生死,也不会仅仅为了吃饱而活着。被收养就会有人疼你,喜欢你,每天拥抱你,挠你的脖子还把你抱在膝盖上,身上再也不会有纠结的毛团和怎么也弄不掉的跳蚤。”我似懂非懂,但是不管懂没懂我决定听妈妈的!她说的话总是很对——除了她说过的:人很坏。
于是,每次那个女人来添食加水的时候,我就会蹒跚的走出来,用头蹭她的手,咪呜咪呜地对她说:“你什么时候收养我啊?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啊?”可她好像没听懂,每次只是和我玩一会儿就关起门。还有屋里的那只叫狗的动物很讨厌,每次她给我们喂食,狗就会狂叫不止,开始我很害怕,久了,也不觉得怎样了。反正我在房顶,它又上不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妈妈总是让我加油,我也总是很努力的扮乖巧。可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觉得人很喜欢我,可为什么不收养我?为什么呢?
这一天,妈妈眼里放射着光芒,嘴里叼着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我跟前兴奋得直喘息,说:“嘿,天上掉大馅饼了!居然被我找到这么大一块鸡肝。快,快尝尝,你没吃过的,这个东西可太好吃了!”
这是自从出生以来品尝过的最好吃的珍馔佳肴了!我一边狠狠地咀嚼,一边呜呜的嚎叫,眼角甚至淌下一滴眼泪,不过被眼角附着的分泌物滞留了没有淌下来,这样的吃相真是张狂,但是,我,喜,欢!
一整块鸡肝很快全部干掉。吃饱啦!真好!今天的阳光也充足温暖!我心里想着:真是美好的一天,要是被收养了一定每天都这么美好吧?我甚至预感到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于是翘起我可爱的嘴角咪着双眼静静的享受这美好的一天。
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一阵尖锐纠结的剧痛自腹腔袭来,疼啊,真疼!我呜嗷的一声嘶叫起来:“妈啊,妈,帮帮我,我疼!”妈妈跑来了,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把我叼起来——蹿上去跳下来,喉咙里呜咽着“谁来救他,救救他……”我吐了,吐了好多,那块要命的鸡肝已成糊状,还有暗红的血和一团团的泡沫!疼痛愈加强烈了,我没命的抖动身体,四肢抽搐。嗅不到清新的空气,只闻到鼻腔里的血腥味儿。疼痛一阵紧似一阵的袭来,我连闭上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妈妈在我身边,把我叼起来又放下,放下又叼起来,喵嗷喵嗷的悲嚎着……
此时,那个女人回家了,她目瞪口呆的直盯着我。没反应也不说话!
我倒是一下坦然安静下来了!猫瞳冷冷的与她对视——心里幸灾乐祸的想:你给了我希望,并且让我在这希望里奢望,再把这奢望晾凉,一点点地凉,凉成绝望——如果你真的善良,干吗不收养我?现在我要死了,这是对你最好的惩罚。看着看着,我的视线无法聚焦,她的影像模糊放大消失。猫瞳一点点散开,一如往常黑夜里的凝视。
她突然哭了起来,捧住我渐渐冰冷的身躯,一滴滴泪落在我额头。
哭吧!我想,我没力气理你了。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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